他从没有想过是以这种方式回到北京,他不敢告诉舒怀他回来了,就像当初不敢告诉她他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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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锦,该吃药了。”妈妈端着热水过来,坐在床头,帮小锦分好药。
小锦的头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三月是他最喜欢的月份,苏州城南的春天很美,万物复苏的季节,洁白无瑕的玉兰花又开了。他眼神黯然无光,在妈妈的呼唤声中缓缓偏过头,艰难地坐了起来。妈妈给他的后背又垫了一个枕头。
昨天化疗结束,身体上的疼痛仍未消除,早上喝了几口稀饭就开始吐,吐到胃里都空了,只有阵阵恶心的胃酸。
刚喝下一口热水,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趴下了呕了好一阵。直到把刚喝下去的水吐光。
妈妈不停抚摸着小锦的后背,让他能够好受一点。她安慰说:“没事,我们等会儿再吃。”
小锦支撑着自己,问道:“妈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锦,不要乱说。你会好起来了的。”
小锦躺了下去,绝望地笑着。
从他身体上莫名出现一个硬块开始,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起初他以为只是打篮球的时候受的伤,没太在意。过了一个月,那个硬块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长越大,经常在深更半夜疼得小锦睡不着觉。他还傻傻地认为是自己缺钙,每天喝牛奶。直到高三的某一天,他在体育课上疼得晕倒了。
就在那天,小锦查出来得了骨癌,已经是中期了。他停学在家治疗,每一次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舒怀还不知道这件事,傻傻地每天和他打电话,聊高考学习,聊他们俩不久之后就要再见面了。每当舒怀提起再见面,小锦都会暗自神伤许久。
不久,高考到了。舒怀考得非常好,648分,除了清华北大,北京市内的其他大学她可以随便填。她查完成绩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小锦。
“小锦,你查到成绩没有啊?”舒怀啃着苹果,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时的小锦刚化疗结束,忍着疼痛,笑嘻嘻地说:“还没有呢,先祝贺你啊!我查到了就告诉你!”
“好啊好啊!你会考得很好!你一定会回北京的!”
他笑了笑,答:“嗯。”
自那天以后,舒怀再也没有接到小锦的电话或者短信。他的手机号永远是无法接通,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仿佛从来没有温小锦这个人。
小锦望着窗外放风筝的孩子们,单纯美好的样子亦如他们当年。他换了新的手机号,已经半年多没联系过舒怀了。现在回忆起这些,他苦涩地笑了笑。他想,自己这么不守信用,舒怀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2)
小锦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北京了,或者说,他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回北京。
他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医生害怕他恶化为晚期,就建议说让他去北京治疗。为了给小锦治病,爸爸妈妈舍得再回去。
只不过,他们没有回大杂院了,况且想回也回不去了。他听舒怀说过,那一带拆迁了,大杂院里的人都分上了新房,舒怀和她妈妈分到了一套70平方米的公寓。
一切早就变了。而他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回来。小锦和爸爸妈妈寄居在爸爸同事的家里,那个叔叔不常住这里,就让他们来借宿。这也省去了一大笔房租开销。前期治疗已经花掉了将近六万块钱,好在爸爸妈妈两个人工资不少,这么多年攒的钱派上了大用场。
他转入了北京大学肿瘤医院,这里的治疗条件确实是比苏州好很多。医生会诊后立刻给他制定了一整套全新的治疗方法,从化疗到手术以及后期康复。只不过手术的风险很大,需要病人本人签署协议。
小锦颤抖着握着笔,他想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多看这个世界一眼。他抬头看看爸爸妈妈,他们的目光很坚定。妈妈的眼满含泪水,她对小锦点点头。
小锦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舒怀。如果现在舒怀在,她也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对吧?
深夜,他望着灯红酒绿的城市,隔着玻璃感受外面的喧闹,想起许多年前他稚嫩的模样。此刻,她应该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吧。她会想起自己吗?要不要告诉她这些?
小锦掏出手机,打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输进去“我回北京了”,过了几秒钟又通通删掉。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苍白的面孔,他打开网易云音乐,播放起他最爱的歌手三亩地的《萨尔布拉克的星空》。
“我在那点一堆篝火等你。”这是这个新疆汉子说的,他的音乐总是那样温暖。现在,小锦也想点一堆篝火,等舒怀来。
“舒怀,”他的眼里和心里装下了对她所有情感,“我很想你。”可是我也只能在这里自言自语。
(3)
手术异常地顺利,摘除的那颗瘤子已经有半个排球那么大。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