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把你的房间弄得那么乱。”她抬眼去看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也知道，若非她藏起自己的妻儿，又在房间里弄了那么大动静吸引燕国人的注意，恐怕他的孩子此刻已然被那燕国人抢去了。

方才开门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一队鲜卑士兵背着个大竹筐，从才刚满月的新生儿到大约周岁的婴儿，横七竖八像是萝卜一样栽在筐里，上头的几个还有力气哭，下头的几个已经被压得脸色青紫，哪里还有性命？

他惨白着脸问道：“他们抢孩子做什么？”

华阳心里清楚，是慕容至搜捕刘定，连累了全城的孩子。

她冷冷道：“谁知道，听说那慕容三王子喋血残酷，毫无人性，怕不是听信了哪个江湖道士，搜刮小儿去炼丹也有可能。”

她一边往柴房走去：“咱们这孩子可得藏好了，保不齐他们会再次搜罗。”

柴房里，两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通过门缝目睹了整个过程，王怀灵抱着刘定还算稳重，另一个女子已然抖若糠筛，站都站不起来了。

男人赶快跑过来扶起自己的妻子，才来得及问华阳：“多谢这位郎君，也不知如何称呼？”

华阳摆摆手：“何必言谢，若非您，我的妻儿如今也落入燕国人的手中了。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林二郎吧。”

那男子双眸一亮：“原来是本家！我也姓林，家中独子，这是内子李氏。”

细细问来才知道，林大郞原本是邙山附近村子里的郎中，洛阳被占领后那村子被燕国人征用做了驻扎之所，他便与妻子来到洛阳城里谋生，平时靠出诊挣些钱。延庆坊内多是货栈，因此房价便宜，他们两人在此租住也有几个月了。

华阳便也将她和王怀灵早已经练习熟练的一套身世告诉林大郎：她俩是长安人氏，林二郎在羽林卫里捐了个小位置，平时就扫扫街头地痞。皇帝东幸的时候跟着一起来了洛阳，本以为还能接着混吃等死，没想到洛阳被占，羽林卫被收编进燕国人的部队。鲜卑上峰见她娘子王氏貌美，想要霸占，她才带着娘子和儿子逃出来，东躲西藏。

许是见王怀灵和刘定同她一样，李氏听了华阳的故事，眼角便带了湿润：“二郎是羽林郎出身，怪不得如此机敏，那燕国人也忒不是人！若不嫌弃，王家妹妹和侄子一道留下来吧。”

那王氏长得凤眼桃腮，一派风流，可却瘦弱扶柳，丝毫不见孕中丰腴，兼之面色苍白，可见是吃了大苦头。李氏才出月子，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瞧见刘定玉雪可爱，更是走不动路，又思及林二郎身手矫健，长相俊美，又是羽林郎出身，若是留下夫妻二人，虽多了几张嘴吃饭，可万一燕国人折返回来，那林二郎还能看家护院，总比她那个文弱的丈夫强。

她央求丈夫：“不若便认二郎做弟弟，叫他们留下来吧。”

华阳和王怀灵自然求之不得。华阳立刻改口：“多谢嫂嫂！我定竭尽所能报答嫂嫂的恩情！我在羽林卫中学了几句鲜卑语，往后若再有燕国人来犯，全权交给我处理！”

当夜她们便留了下来，王怀灵本就羸弱，加上连日惊惧，已经是强弩之末，更是没有奶水。刘定本甚少哭闹，可也被饿得像是小猫似的呜咽了两声。李氏听了，心疼不已，亲自解开衣带喂养，又教导王怀灵产后保养之法。

李氏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儿，小名大宝，她知道林二郎是文化人，求了个名字。林二郎想了想道：“秋来金微破虏日，锦字莫辞连夜织。阿嫂觉得锦织如何？”

李氏很是欢喜，又想着让锦织和刘定结亲家，可刘定的婚事不是随便可以许诺的，华阳只能推脱：“孩子还小呢，等他长大了，懂得情爱了，再提不迟。”

过了两日，林大郎从外头看诊回来，跟李氏唠家常：“这两日那燕国人又不知抽了什么疯，到处在找两个妙龄女子。”

华阳听了一耳朵，便附和：“先是小儿，后是女子，别炼的什么邪丹啊？”

林大郎一听，忽然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是呢，我听闻最近那个大王子颇为宠信一个道人，说是能让他在万花丛中金枪不倒……”

李氏便哂他：“说什么荤话！”

林大郎正经地说：“我是医者，算什么荤话？在我看来，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永葆青春的丹药，能有此等功效的，唯有丹砂，这东西吃多了，初看龙马精神，之后便掏空内里，由里及表，最后折了寿数。”

华阳闻言，便问了一句：“那这寿数能折多少啊？”

林大郎道：“越是纵欲，折得越多。我看那大王子每个月都在纳新的姬妾，洛阳城里略微平头正脸的少女都给搜□□净了。瞧着这个架势，估计过个三年五载就差不多了。”

华阳垂眸，喃喃了一句：“三年五载啊。”

太久了。

李氏和林大郎又开始咬起了耳朵，华阳默默地站起来给王怀灵熬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