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带着王怀灵还是回到了洛阳城里。
首要原因,是王怀灵的身体,她才出月子,恶露未尽。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目标太过明显,两人在洛阳城内待了不到一天,才刚来得及换上衣物,便闻听到慕容至全城搜捕刚满月婴儿的消息。
她们逃至城东延庆坊附近一处陋巷,此处临近洛水和建春门,多是货栈,人居甚少,可慕容至布下了天罗地网,远处马蹄和人声渐近,华阳似乎都隐约听见婴儿哭声和母亲的嚎啕。
发现一处杂乱柴堆下藏着的狗洞,她来不及做他想,直接将王怀灵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爬进了狗洞。
等她起身,才看见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一把明晃晃的柴刀对准了两人。
王怀灵苍白着脸,贴着墙站着。华阳环顾四周,她以为此处应当是货栈,却不想是民宅,院中晾晒着衣物,有女子衣物和尿布。
屋内一声儿啼。
男子的脸色一变,握着柴刀的手也在颤抖,看起来并不比华阳两人好些。
华阳上前一步挡在王怀灵身前,藏在她衣襟中的刘定此时探出了半个脑袋,扭过头来看向男人。那男人一惊,柴刀差点脱手。
华阳粗着嗓子开口:“大哥,燕国人在城中搜捕婴儿,你应当心。”
男子闻言,看看刘定再看看王怀灵,华阳听见那喧哗声越发靠近,也不管男子作何想,直接将身边挂着晾晒的尿布扯下来团成一团:“贵府上可有能躲避之处?若不想令公子被燕国人捉去,请速速将他藏起来!”
那男人也听见了外头的动乱,将信将疑,正此刻他妻子从屋内探出头来,怀中果然有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
华阳抄起地上的大盆,将那些尿布和地上散落的一些玩具胡乱装进去,站在廊下的女人不明就里,而院子的大门便在此刻被粗暴扣响。
那男子听见响动,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朝妻子跑去,一边又指着院北侧的柴房:“躲那里去!”
华阳立刻踢开柴房门,将刘定塞进王怀灵怀里,按着她钻了进去。
转身见那男人的妻子还愣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将她拽下来,推着她去柴房:“可千万别让孩子哭!”
又吩咐男人:“你去把她们藏好了!”
说着便钻进屋内。
外头的敲门声越发急躁,夹杂着燕国人粗野的叫骂声,她一边收拾屋里的婴儿用品,一边喊那个男人:“你过来!”
屋内都是孩子的奶腥味,她抄起一旁架子上的药酒就地一泼,然后往自己身上也浇了一点,剩下的浇到了男人身上。
“去开门,说此处只住了我们两兄弟单身汉!”她说着,一边倒在榻上,把收拾出来的婴儿用品盖在被子下,自己压上去。
男人开了门,很快便传来燕国人生硬的官话:“开个门要这么久?哈!你喝了多少?”
男人唯唯诺诺。
“有没有刚满月的婴儿!”那鲜卑士兵推了他一把。
男人使劲摇头。
看他神色不对,那鲜卑士兵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立刻将他推倒在地:“搜!”
男人立刻大喊起来:“军爷!这儿只有我和我兄弟两条光棍呀!哎呀您做什么!咱们两个光棍哪来的孩子?”
在屋内的华阳听见动静,松了松嗓子,发出一声娇柔的女声:“哎哟!”
外头的鲜卑士兵听见,具是一怔,旋即恶狠狠道:“不是只有两个光棍么?”
男人也愣住,未及反应,那一队鲜卑士兵已经全朝着房内冲了进去。
只见帘帐掀开,满地狼藉,瘦弱的男子四仰八叉躺在榻上,怀里抱着一条被子,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梦话,屋子里冲天的酒味,混杂着一股不知名的奇怪味道,像是草药又似是腥味。
鲜卑士兵冲上前去拎起那男子,他软的像是一滩死肉,掀开眼皮瞅那人,可双眸失焦,嘿嘿笑了两声,满嘴的酒气。
地上榻上哪哪都乱得像是猪窝,被子上到处都是酒渍,几个人根本无处下脚。但凡这个家里有个女人,也不至于埋汰成这样。
那方才那个女声是怎么回事?
那醉汉嘎嘎地笑了起来,又吊起嗓子嚎了一句:“咦——”
声音尖利刺耳,方才那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也是这醉汉发出来的?
那鲜卑士兵凑上去想要看清楚男人的样貌,那男人却脸色一白,“呕——”眼看着就要吐出来。
外面的男子这个时候冲进来,扯着那醉汉给士兵们赔笑:“我弟弟喝多了,军爷见谅!”
几个士兵没空再和醉汉纠缠,环顾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女人,便立刻赶去下一户人家搜查了。
待他们离去,趴在地上的醉汉忽然恢复了神志,她盘腿坐了起来,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发髻,哪里还有方才邋遢的样子,分明是个光风霁月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