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回家去换了一身衣裳,原本是打算到府衙外去等结果的,但很快就有小厮来报,说中书令已经招认了罪状,嘉义伯很快便能出狱了。
是喜讯,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中书令那老狐狸,能那么轻易就倒豆子似的把罪状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熙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好先带了身干净衣裳和斗篷,到刑部接哥哥去了。
到了刑部,方才知道嘉义伯挨了板子。
行刑的人有顾忌,打的并不重。只不过才挨了四下,可顾逢恩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扯着的熙和的手,委委屈屈地说自己今日有多么多么的冤枉,姑父又是多么多么的凶,本以为要死节了,谁知道试题竟然在齐王家里抄了出来。中书令认罪时,又是多么多么的大快人心。
熙和蓦地又想起一事,问,“许贡员那时说,试题是他姑丈盗的。过堂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回话的?”
逢恩想了想,说,“他好像没说什么,只是齐王写给他的信被抄了出来,他当然就一口咬死,是齐王指使的了。”
“他怎么……”明明是栽赃,他怎么也认得这么干脆呢?熙和抓了抓后脑壳,怎么都觉得这事情乱的像团麻绳似的,根本就理不清楚。
“好了好了,反正都问完话了。赶紧走吧,我这肚子都要饿扁了。”逢恩扯着熙和走出刑部,上了门外等候的马车。熙和问他去哪里,虽然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去东府,嘉义伯如何舍得同他的三郎分开的。
午后熙和接了卢尚书的帖,晚上要熙和到家里去,说是要考郡主的书道。
熙和就纳了闷了,今日明明是卢尚书的寿诞,好不容易回家吃碗长寿面,怎么还要考试呢?
今天发生了太多怪事,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顺。索性也不想了,只带了些时令的水果做贺礼,便到老师家里考试去了。
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物什都已经预备齐了,题目是用小楷写一篇师说。
这一篇,入蒙时是写过的,却不常用作书道的篇目。
怎么觉得今日所有人都怪怪的?
熙和抬起头,想从老师的面色中看出什么。可卢尚书向来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唯那一双美目如同悠远的古井水,静水流深,她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泄了气,只得静下心来写题。
题目还是简单的。
熙和提起笔,润了润墨,很顺畅地写了起来。
卢世瑜坐在一旁,一笔一画地看。老师只有在入蒙时才这样教她写过大字,屈指算来,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
他瞧了片刻,似是满意了。便坐回椅子里,温声问,“郡主这些日,还会思念武德候吗?”
熙和写着字,点了点头。“想。”
卢世瑜在一侧温和地望着她的,很安静。
熙和手中的笔却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色。
如墨的夜色透过窗棂照进来,有几分清冷的寒意。可被橘色火光一照,又暖了起来,像极了远方的温度。
“想爹爹和哥哥,在前线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仗什么时候能打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卢世瑜并没有催促,缓言笑了笑,宽慰说,“武德候洪福,郡主,不必忧虑过甚。”
熙和点了点头,低下头,捏紧了笔管,不想让老师看到她眼中的泪。
夜色很安静,只有间或移动纸张的声音。
熙和忽而觉得手中的笔是温柔的,笔尖无声地从纸页上淌过,安静地将墨色晕在被烛火映得微黄的宣纸上,薰炉中烟雾缓缓舞动着飘散,就这一刻,在老师温和的目光里,连时光的流逝,都变得如春水般温柔了。
熙和忽然想时间再走得慢些,这篇文章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这样就能在老师身边多坐些时候了。这样安静的夜晚,好像整个人都融入着无边夜色里,化作溶溶春水,流淌在,眼前人温暖的心底。
也只是闲话,卢世瑜又问她,“郡主日后,是想要继续从文,还是习武从军啊?”
“陛下不会许我从军。”说到这里,熙和又想到一事,抬起头说,“老师,这次科考的题目,我做一份,您给我评一评好不好?”
熙和眸中有些欢快的神情,俨然是已经把嘉义伯碰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或许只是想要与兄长一争高下,可她显然,是对自己的学问很有信心的。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卢世瑜不由笑了笑,“郡主的策论,论点深刻,论证严谨,但还需多读史书,多补充些论据才是。”
熙和低了头,报赧一笑,应了一声是。
可老师却并不像之前那样,只是点到为止,之后的事都要她自己去做。熙和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凡事都要她亲力亲为的教学方式。
可是这一次,他把什么都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