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用刀,苏夜是丝毫不愿教苏其央的,说什么都不肯。
他只教过苏其央一招丹青一梦,而这也是苏其央好不容易才千辛万苦求来的。这招舞起来花里胡哨的,极为好看,深得她心。
她今日用的正是这丹青一梦。此招一出,不过数息之间,迅如疾风的刀锋已抵在这人喉咙间。
“如何?一刀封喉。你怎么还没出手?”苏其央深知对待不讲理的人,只能动武,刻意提高音量,想让在场之人全都听见,“是来不及动手,还是害怕得动不了手?”
生死只在她的一念间,这人不得已放低姿态,面露胆怯地放下手中长矛,恨恨地说:“我也认输,我承认姑娘是女英雄,今日韦十东甘拜下风。”
“什么女英雄?是没长眼睛,还是你雌雄不分?”苏其央收回他喉咙前的刀,收鞘后扔给他,笑得恣意:“都给本姑娘听好了,本姑娘是英雌,不是英雄。”
随后她不再理这个韦十东,转而面对台下的近两万名男子道:“既如此,可还有不服于我者?尽管上来便是。”
最初的嘘声和议论声悉数消失。在见识过苏其央的身手后,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那名叫韦十东的男子又多嘴说了一句:“姑娘从哪里学来的这身武艺?看着倒不似个女子。”
“什么叫作不似女子?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就是女子。”苏其央死死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是对女子之身仍有成见,不妨再与我来上几个回合,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韦十东被她瞪得直发怵,连忙摆头,紧接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慢着。”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王数也解下腰间佩刀,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给苏其央,“我也想领教一下姑娘的刀法。”
苏其央觉得王数的态度转变得颇为古怪,因而没有接过这把刀,轻轻推回,道:“我说过,我只会方才那一招,此招本是用来杀人的,不宜用来切磋。”
王数只好悻悻地收回刀,嘴上仍不死心,言辞恳切:“敢问姑娘方才所用刀法为何?我看着好生眼熟。”
“无名之招,你别问了。”苏其央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心虚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你身着将校札甲,想必是厢都指挥使吧?今明两日加急挑出两个营的骑兵,明夜我们要夜袭敌营。”
王数急忙垂首,连连称是。
“再者,对厢军和乡兵也要勤加集结训练,日后守城或许能派上用场。”苏其央怕王数再问些什么,急忙走掉了,“时辰不早,那我就先行告辞了,今日只是和大家打个照面。明日午后我再来验收你挑的骑兵。”
她总觉得这个叫王数的看出了什么端倪,懊恼极了,她就不该一时疏忽、在外人面前使出爹爹最擅长的刀法。
王数收回望向她那仓促的背影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长刀,皱眉陷入沉思。
方才白姑娘所用的刀法,他有幸在十几年前见过。
那时他才刚刚参军,未满十五,跟着苏夜大将军四处征战,亲眼见过此招式。
此招分明不是什么无名之招,而是叫作丹青一梦。
手起刀落,留魂刀下、万千敌军的魂魄仿若一起做了个梦。梦醒后就到了奈何桥,排着队喝下孟婆汤。
“王数哥,想什么呢?”韦十东朝王数的后脑勺敲了一下,“你也觉得她目中无人、猖狂得很,是不是?”
“我看你是还没挨够打。”王数笑着回敲了韦十东一下,“你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要学着老成持重些,少点偏见。”
这位白姑娘与苏夜大将军必定有什么渊源。不过既然人家有意隐瞒,那他能帮一把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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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生青府上。
累极了,这是苏其央现下唯一的感受。
她大大咧咧地瘫倒在客房的床上,长舒一口气,身旁摆着刚刚脱下的头鍪顿项、身甲和两层披膊。
步人甲这领甲胄太重,她身累;官兵太难对付,她心累。
明日便要打仗了。
脑海中蓦地出现贾如谷今日在胡大人府中所说的话:“既然要打仗,就要做好杀人的准备,白姑娘从前可杀过人?”
她抬手细看自己的双手。说来邪乎,她经年习武,双手仍是细皮嫩肉的,没个什么茧子。从前爹爹和项宇都为此啧啧称奇。
这样干净的一双手,真的能沾染上血、杀人无数么?
父亲常说打仗不是什么好事;《孙膑兵法》里也说“兵非所乐也,而胜非所利也”,或许她真的不该先攻。
苏其央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做错事的不安。
儿时的她读到“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句诗,一时兴起,以为战场是快意恩仇之地。
可如今她想要出手却绝非是为了找乐子,北狄已经到了城墙外,难道她非得坐以待毙么?她也想要息事宁人,可北狄人又不认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