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工具离开,朱由检才转头吩咐起了郑叔季等人:
“干旱还可能持续下去,你们是延庆州百姓的父母官,因此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尽最大的努力,把百姓生活安排好。”
“如果连饮水都困难,那就建议百姓迁移去关外吧。”
“是……”郑叔季心里难受得紧,但他还是躬身毕恭毕敬的应下了。
朱由检见状颔首,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前往了不远处的山林。
那里有一座延庆州以工代赈三年时间修建起来的一座水库,按照郑叔季的介绍,这座水库本该可以灌既数万亩田地,然而当朱由检来到水库的时候,水库已经因为持续干旱而干涸见底。
六丈高,七丈宽,百余步长的延庆水库彻底干涸。
朱由检站在昔日水库的水位线上,往下看去,只见库底泥土裂开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缝隙,密密麻麻的泥块像梅花桩一样,让人触目惊心。
他顺着台阶走下了水库,双脚踩在干裂的土块上走了百来步,弯腰捡起一个蚌壳,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继续在水库干裂的河床上走着。
过了一刻钟,直到午时,太阳毒辣的刺眼,朱由检才停住脚步,缓缓开口:
“在户部的文牍中,延庆州,是受灾,还是绝收……”
“这……”刘延恩有些尴尬,或者说窘迫。
在朱由检的注视下,他艰难的抬起了手,但是却低下了头,把头藏在了袖子和手的后面。
“是受灾……”
简单三个字,让许多人愕然。
十三座水库干涸,百余条河流小溪断绝,州内过半土地干旱,就这样才只能评得上受灾,那那些被评为绝收的州府县镇又是怎样地景象?
收拾了一下心情,朱由检从水库那干裂的河床回到了路上。
路上他交代了延庆州的知州郑叔季一些关于抗旱的事情,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有一个意思。
迁移……
小冰河期关外寒冷不假,粮食亩产降低也不假,但粮食亩产降低和寒冷,都可以通过多耕地,多堆化肥,开矿供暖等手段解决,可大旱却不行。
迁移……这是山西百姓唯一的活路。
大明可不可以赈灾?自然是可以的,但朱由检已经不再是那心里只有哥哥和百姓的朱由检了,他现在是大明的齐王。
赈灾一年可以,两年也可以,甚至三年、四年、五年都行,毕竟大明已经为山西、陕西二省赈灾了五年的时间,连续五年没有收取当地赋税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接下来还有十一年的时间,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山西的事情,朱由检可以掏迁移后的粮票,但他却不能掏赈灾的粮食。
这个思想工作,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
朱慈烺的出生让朱由检心里多了一股迫切,他迫切的想要安排好所有事情,就藩齐国,结束这种兄弟间的疏远感,放松一下自己的精神。
大明让他太累了,不管他举起了多少次屠刀,似乎那些贪官污吏总共生长出来,永远杀不完。
朱元章好歹还舒坦了十几年,可他却已经杀了八年。
大明的根子已经败坏了,现在做的只能是续命,想要续命,他就得接受一些东西,妥协一些东西。
朱由检可以不这么累,比如他可以放任官员腐败贪污,那样他只需要维持庙堂上的平衡,就可以像他哥哥一样吃喝玩乐,但如果他能那样做,他就不是他了。
带着这份想法,朱由检来到了延庆州的火车站,下车后在骁骑卫的护送下上了火车。
两个时辰后,他回到了京城,并在之后回到了齐王府。
他传来了毕自严,按照在延庆州的政策向毕自严下达,这让毕自严不敢置信的抬头与他对视。
“殿下……这么做,您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背井离乡吗?”
毕自严童孔震颤,胡须发抖,消瘦的身体足以体现他这些天的劳累。
对于他的质问,朱由检也只能不忍叹气一口:
“这次的大旱,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景会先生若是信得过我,就请这样办吧。”
日渐黄昏,斜阳从窗口照入宫殿内,笼罩在朱由检身上,显得他的四周有些昏暗,仅有他身边那方寸之地较为光亮。
毕自严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才发现朱由检鬓边已经生出几丝白发。
他累,朱由检又何尝不是。
论爱民,朱由检又何曾输过任何人。
爱民如此的他都只能说出这种话,事情的真伪,由不得毕自严不信。
面对此情此景,毕自严只觉得心力交瘁,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双手作揖,躬下身子:“下官……遵命。”
话音落下,毕自严似乎又老了几岁,转身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