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的嘲讽,漠视着烟雨蒙蒙中巍峨璀璨的楼宇,无声地控诉了一场华而不实的虚妄。
赵嘏仰起脸闭上了双眼,任那冰凉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
穆洛衡,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近来似乎进入了梅雨季,天总是阴沉沉的,雨下起来总也不见停。
贺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山道中,一双长靴沾满了污泥,膝盖以下的衣裤已经湿透了,山中空气阴寒,湿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是不好受,寒气丝丝地往骨缝里钻,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上山,但他不能等了,自去年裕州之乱至今,已过去了半载有余,他至今没有见过程莠一面,更不知她的生死,他日夜寝食难安,忧思成疾,等不及他哥的消息,必须亲自来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当时他在船上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最后战局是如何收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他已经躺在了将军府的卧榻之上,房内很静,只点了一盏幽微的烛火,他的父亲陪在他身侧睡着了,鬓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几许,他没有出声,听着外面遥远的爆竹声,还有那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了怎么也听不真切的儿童嬉闹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只是知道,过年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思念一个人,他想程莠,很想很想,想得都快疯了,尤其是在他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千里之外的程莠,哪怕是雾山的丁点消息,他一度郁结在心,吐了血,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不顾父兄的劝阻不顾一切地去找她,但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受不了长途颠簸,可能雾山地界都没走到,他就会死在半路上。
他吐血的那天晚上,贺苍晖和贺珩站在他的床前把他大吵了一顿,把他骂醒了,他哥也承诺他会想办法打听雾山的消息,让他先把身体养好,否则一切免谈。
直到贺珩带来了一则消息,说是雾山封山了,但没听说办丧事,他这才稍稍放了心,身子也有了起色,待到贺苍晖解了他的禁足,他急不可待地冒着风雨,踏上了南下寻莠之路。
这雨一下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雾山,他一刻不停地往半山腰的雾山派走去。
山路实在是太过泥泞湿滑,贺琅脚下打滑,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山道旁的一棵树,他微微喘着气,慢慢转过身靠在了树干上,取下腰间的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水下去,他稍稍歇了一会,抬手抹了把脸,继续赶路。
他一边走一边默念: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她一定没事的,她指不定窝在哪个地方喝酒,等我去找她呢,她在等我,我要快点,快点,就快到了……
“你能不能别耍脾气了,你等几天能怎么样?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差这几天吗?”
“你听没听我说话?程莠,过两天雨停了你再去行不行?这种天气怎么下山?你想气死我啊?”
“不行,我不想等了,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这该死的雨总是不停,老子不惯着它。”
“可是你身体才刚刚痊愈,根本受不……”
“程……程莠,程莠!”
秦怿正追在程莠的身后给她撑伞,她虽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但雨势不小也遮不太住,她转过山道,蓦然抬起头,看到山阶之下雨幕之中略显狼狈的男人,心徒然一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嗫嚅着唇道:“贺……贺凌云,是你吗,贺凌云?”
“是我,程莠,是我,我是贺凌云。”
“贺凌云!”
这一声,已然哽咽。
话音未落,程莠已经冲了出去,她一把掀了自己的斗笠,斗笠“啪”的一声飘然落地的同时,程莠一头扑进了贺琅的怀里。
贺琅稳稳地搂住了这个单薄的女子,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的怀抱不算温暖,带着雨季的潮湿和山野的寒凉,可程莠就是甘之如饴,她醒来不过半月,却在梦里念了他三千载。
秦怿在后面“唉”了一声,伸了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撑着油纸伞避到了一旁。
这半年多,谁都不好过,自他们把程莠带回雾山后,程萧仪便封了山,禁止一切消息外传,也谢绝一切访客,只一门心思地医治程莠,那日他把程莠从江里捞出来,要不是她还留着一口气,他几乎以为她死了,后来他诊脉时发现,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什么护住了她的心脉,才让她逃过一劫。回到雾山后,秦怿用杨渝和许昇拿来的药方配了解药,拔出了程莠体内的蛊毒,只是人一直不见醒,直至半月前……只是她醒了后就一门心思地打听贺琅的事,得知贺琅命悬一线不知生死,裕州之乱至今杳无音讯,便再也坐不住,说什么也要下山去京城寻贺琅,这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贺琅居然先一步找来了。
秦怿摇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