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阮芽再次走进尘封的汀兰溪时,在书房里看见了一本诗集。
薄而白的哑粉纸上印着的第一首诗就是寇准的《微凉》,那时候她还有些疑惑,好端端的封迟琰为什么会看起诗集。
明明此刻氧气充足,阮芽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火场里,窒息感奔涌而来,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发出声音都困难。
“……封满袖。”阮芽声音嘶哑:“袖袖。”
她眼睛里血丝密布,空洞荒凉,手指紧紧地揪住了封迟琰的衣领:“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你凭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我不来桃岳山,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软软。”封迟琰沉默良久,才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怎么选,所以我才帮你做出了这个选择。”
而且他要如何告诉这个他心爱的小姑娘,这个原本就渴望亲情又胆小又可爱的小姑娘,她只是作为培养皿出生,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爱恨憎恶,都不会有人关心,她只需要平安的,健康的长大,这就是她所有的价值。
而他又怎能看着这个小姑娘选择把孩子生下来,真的如同一个器皿般被打破,碎成无数的碎片,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她拼命要保住的孩子,都会重蹈她的覆辙。
那年他们站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他看见冷风吹得阮芽脸色惨白,眼眶却是通红的,她发不出声音,却流着泪一遍遍的求他,求他留下这个孩子。
那双眼睛里的眼泪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于是他抬手覆住她的眼睛,自己侧过头,却有一滴冰冷的眼泪砸在地面上。
长风过境,万物凋敝,那时候的封迟琰二十八岁,记事后第一次落泪。
为他的无能为力,为他的爱人,也为他的孩子。
A城的冬天从来没有那么冷过,他站在手术室外面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抽的肺腑绞痛,可他知道这不算什么。
当他选择把阮芽送走,当他选择不要这个孩子,就已经注定了前路昏暗,而那些深梦里的鲜血和哭嚎,他一人承之。
如果不是因为蔺彰太怕死,故意引阮芽来桃岳山讨好孟忱,培养皿的真相原本可以继续瞒下去,直到他将这个组织一点点拔除,阮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满含血泪的过去。
“你知道我会怎么选。”阮芽喃喃的重复:“你明知道我会怎么选。”
那时候的她多绝望啊,肚子里的小生命甚至成了她唯一的救赎,当她坐在汀兰溪的客厅沙发上织小衣服的时候,想过无数次她的模样,想到就算封迟琰不要她们,她也可以带着孩子离开A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会看着宝宝学说话,学走路,上幼儿园,上小学……周末的时候她们一起去游乐园,去逛商场,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如果某天宝宝问起她的父亲,她就笑一笑,说我们曾经很相爱,但是后来不爱了。
她明明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