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于是安澜鸣叫。
其他人类无意识地缩着脖子,手伸向耳朵,被这百分之百可以被称为噪音的响动弄得心神不宁,但是有一个小男孩在房间里笑。
为着这珍贵的笑意,安澜决定放过他刚才的“冒犯”,也放过被追得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傻瓜黑鹦鹉。
诺亚在开始演“情景喜剧”时还有点蔫巴巴,坚称自己是“晕车”了,但安澜觉得这家伙就是借题发挥,在给疯狂忘词找借口。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问好、交谈、再见场景,难度低得不能再低,他却把台词改得亲妈不认,关键有些还特别搞笑,安澜又好气又好笑,半是抱怨半是喜爱地说了一句“笨”。
可能是因为她说这句话时最真情实感,也可能是因为这句话说完后诺亚炸毛的表现让人印象最深刻......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晏晏小朋友没有记住以上所有场景模仿里的任何一句台词,光记住了最后的这声,而且还因为学会了一句话而高兴起来,原地蹦蹦跳跳、拍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重复着这个词。
黑鹦鹉吓得惨白。
蓝鹦鹉吓得失去颜色。
晏晏妈妈笑着摇摇头,刚刚出去拿墨鱼骨玩具的雅芳奶奶兜头听到一声“笨”,退出门外看了看门牌,挑起来的眉毛都飞到天花板上了。
顶着她“和蔼可亲”的目光,安澜和诺亚缩成一团,决心利用边上有的道具重振旗鼓,从最简单的递东西开始。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情景模拟中度过的,每当安澜递东西给诺亚,有时候是种子,有时候是玩具,他都会在接过去之后说一声“谢谢”;假如有梳毛或者整理羽冠的举动,后面也会跟着一声“谢谢”。
然后安澜尝试性地飞到小男孩身边用嘴巴敲了敲他正在摆弄的魔方,又伸出爪子做虚握状,表示自己想要这个。
晏晏看看手里的魔方,看看她,又看看魔方,第一反应就是把它紧紧攥住,嘴角也抿了起来,似乎很不乐意把东西给出去。
但是安澜非常坚持。
她第二次敲了敲魔方,然后抬头看着对方,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晏晏会发脾气,但是他最终还是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让她把魔方抓了出去,摆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滚着玩了一圈。
“谢谢。”安澜说道。
晏晏眨眨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晚些时候他又叫了鹦鹉的名字,希望他们飞到身边去给他“唱歌”,安澜和诺亚都尽心鸣叫了,在鸣叫结束后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不飞走也不靠近贴贴,而是期待地看着他。
晏晏张了张嘴。
安澜能看出来那今天被他们重复了至少五十次的话已经涌出来到了他的嘴边,他不是不会说,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词语每每到了嘴边又会悄悄溜走,把他困在一个表达缺失的巨大泡沫里,憋得无法呼吸。
不能强求。
他没有说,她替他说。
“谢谢。”安澜轻声道。
就这样,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晏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鲜活起来,不再露出紧绷的接近垮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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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和第一天的情况差不多。
第三天仍然如此。
到第四天时,晏晏才含糊地说出第一声“谢谢”,旋即从诺亚口中接过因为拧得太弯反弹后被弹飞到房间另一头的橡胶宝剑。
在这之后仿佛打开一道阀门,他对鹦鹉说的话越来越多,抿嘴巴和皱眉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许多问候渐渐成了日常。
每当他走进鹦鹉教室时,安澜和诺亚都会问他“下午好”,他会比较生涩地回复一句“下午好”,然后再去做其他事情。
每当他结束休闲时光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时,安澜和诺亚都会告诉他“晚安,明天见”,而他也会回以同样的话语,虽然跟着一些无意义的摆手。
但这些成就无法在老师和家人身上实现。
随着接触的时间日益增加,安澜发现人脸对晏晏来说似乎意义不大,当他看到人的脸时,他看到的就是一张脸,是“脸”这个东西,没有好看难看之分,她开始担心他的世界里其他关于人的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碎片。
这不稀奇。
自闭症儿童逃避与人的交流,他们从人身上得到的信息自然都是不完整的、有错漏的,假如他一直这样下去,一直不和人说话,那么这种碎片化只会越来越严重,整个人类社会对他来说都会变成某种怪物似的存在。
安澜认为是时候了。
一个下雷雨的星期六,雅芳奶奶应邀坐在横木旁边,和两只鹦鹉一起静静地看着晏晏玩耍,一边看一边交流信息、等待时机。
等了半个小时,磁力球才从他手中滚落,骨碌碌地滚到三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