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仍不肯相信刚才听说的事,瞧了瞧旁边的冰蕊,见她一脸悲戚,便知方才听到的并非是幻觉。
崔旖死了。
死在松亭县那个荒无人烟的道观里。
原本雪然想等杨静则退位后,她再将崔旖从那荒芜的地方接到自己身边。但此刻她的希望是落空了。
和她同样希望落空的还有盛鸿渐,他应该比她还要哀伤。除去养母去世,自己的两个亲骨肉也葬身火海。
雪然免不了感慨,他们兄妹两人还真是命途多舛。他们无论是拼命折腾命运,还是任由命运折腾自己,都免不了沦落到同样的境地。
现在他们是整个大粱除杨静则之外身份最高的人,但活得甚至不如那只名不副实的野猫赵傲天。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铜镜前面的妆台上。
冰蕊拿起帕子,接住雪然的泪水。她心里也不好受,崔旖待家仆们不薄,当初家仆挨了欺负,崔旖一桩桩出面替他们讨回公道。
但事已至此,她们就算露出再多的哀伤,也换不回崔旖回到他们身边。
冰蕊望着雪然憔悴的目光,心生哀悯,说道:“小姐,要不今日的开幕仪式暂停,改日让皇上再占个黄道吉日。”
“人岂能言而无信?况且学生们有少部分是从非永安之地而来,永安屋价这般贵,要他们耽搁一段时间入学,恐怕期间在永安饿死了。”雪然压抑哀伤,勉起笑容拒绝。
雪然端正地坐在镜前,拿起小木梳递给冰蕊,“现在还有点时间,再帮我重新梳妆,等下可不能让大粱的小树苗们看笑话。”
她嘴唇翘起,两边眼角却一动不动,语气放得极为轻松,整个人却散发沉重而疲惫的气息。
冰蕊拿起梳子,叹了一口气,遵照她的命令替她上了妆。
之后雪然仿佛刚才从未听过那桩事似的,云淡风轻地完成当日所有的开幕仪式,繁杂的过程却丝毫不见纰漏,结束后雪然依照惯例宴请宾客,
连长晋也在后面宴席里,他落座的位置与雪然不在一桌,时不时回头观察雪然。他也在清晨时得到崔旖罹难的消息,知道雪然心情不会太好受。
雪然强作笑脸,一位宾客接着一位宾客地寒暄。
连长晋觉得心中一痛,他倏忽间萌生荒谬的念头,想牵起雪然的手,不顾一切地带她远离这里。
等他回过神来,雪然已经走到他的身侧,笑着与他说着客套话。具体说的是什么,连长晋根本没有在听,只单纯注视着她。
她眼底透着淡淡的红,却强装着镇定。
连长晋忽抬起雪然的手,欲将自己心里念着的事付诸实践,雪然却猛甩开他的手,调笑道:“元辅大人恐怕是喝醉了,都怪本宫走得太慢,让您等得太久。”
“等得久了,也不差快那一小会儿。我再等等也无妨。”连长晋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个人越是攀上高位,越要摒弃感情,摒弃寻常人的喜怒哀乐,虽然他们没有赵憬的面具,但总感觉两人脸上都贴着一张难揭的面具。
国子监离公主府距离不远,但学宫与公主府有一小段距离,宴席散场的时候,雪然却选择步行回家。
天已经全黑,宾客乘坐马车纷纷回家,黑暗中也无暇顾忌走在暗处里的人。
雪然独自行走在幽黑的小巷中,遣走了侍奉在身边的家仆。今天的月色被雾气所笼罩,光透不过云,也无人能看清巷子里雪然的表情。
她再也止不住一天积压的情绪,放开眼眶中禁锢的眼泪,敷粉混合眼泪放肆在她的两颊。但她仍不敢哭出声,生怕被路过的人察觉,即使这个时间里,也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辰路过。
巷子走到中断,雪然感觉前方似乎有光亮,她抬起了头。
连长晋提着灯笼,从巷子的尽头一点点靠近,直到站在她的身侧。
“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实在有些危险。我陪你一起回去。”连长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