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这尸横遍野的地方有一只手很奇怪，而是所有尸体都已经化作了白骨，却还有尸体并没有在时间的啃食下腐化这事很可疑。

我向那堆白骨走去，这堆白骨堆积在一截战壕当中，几乎将整个坑道填满，肋骨、手骨、头骨、腿骨各个部位的骨头彼此交错着，各式装备已是丝丝缕缕，钢盔成为隔绝骨刺们的唯一屏障，人骨构筑出的尸山将那只苍白但是好像还有血丝的手夹在中间。

我蹲下身去，用左手清理着那只手四周的骨头，那只手的胳膊如同树根一般生长在这彼此穿刺的泥土中，胳膊尽头的黑暗中能看到失去袖子的军装。

我越发好奇了，将大量时间耗费在这神奇的挖掘工作中，硝烟的波浪在这片战场淌过不知多少遍，整个战场连那棵巨树树冠的沙沙声都没有，只有骨头彼此碰撞发出的瘆人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地方回荡。

整个手臂露出来时，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大脑一空，随后它一把拽住我的左手，本身跪在地上挖掘的我直接被拽倒在地面上，我将右胳膊肘死命戳在焦土中才没有被拽下去。

这明显是个壮汉的力量，我拼尽全力才能确保我不被拽下去，略微放松一下就会被立刻拽下去。

“投降吧……你这胳膊一摸就是新兵蛋子，你可对付不了我这个老油条……”明显伤势不轻的声音从白骨堆中传来，手臂传来的顽强让我清楚我怕是撑不过他了。

“没必要。”我吃力道，“哥呀，这地方就剩你一个人了，我也不是什么敌人，我是路过的。”

“路过的？”手臂松了一下，依旧没让我挣脱，但确实让我轻松不少，给了我伏在地上喘息的机会。

“听你这声音……你还是个娃娃？”他问。

“啊……也不算是……”我用右胳膊努力撑在战壕边缘防止自己没有掉下去，“十七。”

“十七？”那只手松开了，“真是个娃娃？”

我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听上去极其幼稚的称呼，此时我才能借助完好的左手让自己回到地面之上。

“哥，你怎么在下头？”我休息了一下后问道。

“你这年纪叫我叔才对……”白骨堆里发出骨头碰撞的声音，“我被自由党的那群人扔尸堆里了，一把火没烧死，也是命大了。

“娃你是哪的人？”

我愣了一下，所谓自由党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至于我是哪里的人……

回民街？他信吗？

“回民街的。”我在白骨堆上找到一个稳定一点的落点，继续掏离着白骨。

“回民街，那是哪？我印象中咱国内就没这个地方。”

“是吗？那我就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了，我就知道我待的那地方叫回民街。”

“哪个省的？”

“不知道。”

“耶？你这娃，家在哪不知道？”

“不知道。”

“你爸妈嘞？”

“不知道。”

“你有谁的联系方式吗？”

“没。”

此时这位叔的脑袋已经露出来了，胡子不是很长，覆盖面却不小，整个下巴都有一层浓密但并不长的胡子，最后意料之中的寸头；他全身也是伤痕累累，除去因为白骨堆里骨刺划出的比较崭新的伤口以外，身上遍布粗犷的疤痕与狰狞的枪伤。

大叔看到我后也是放下心来，依旧在尝试让自己从白骨堆中爬出来。

“娃，你说的这地方就剩我一个人了是啥意思？”大叔头也不抬的专心移除困住自己的骨头。

“字面意思，叔，这地方除你我之外没有活物了。”我站在战壕之上抓住他的手，刚让他能够缓缓地从骨堆里站出来。

“我们的军队呢？”他从骨堆中爬出来，站在战壕之上。

很可惜，迎接他的是这死亡弥漫的空虚，这种沉重的战争迷雾所展现出来的异样，我能够轻易的看到他眼中的不知所措。

“娃，这是哪，还是磐北吗？”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由党、磐北什么的我就没听过。”我对他说实话。

“什么？”他诧异地望着我，“那你是什么人？”

“我从回民街过来的，什么人都不是。”

他被我搞糊涂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好半天他才再次问出一个问题：“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真相让我自己都说不出口，这种离谱的事情……

“……坐……坐地铁来的……”我支支吾吾道。

“啥？”他瞳孔地震，“地铁……？”

他一定觉得我疯了。

他四下观察着，连半根铁轨都没有，地铁在哪？

我能感到豆大的汗珠从后脑流过，实际上并没有流汗，只是尴尬时可能会出现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