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不合常理,也与逻辑相悖——除非有人早在他来这里以前就打扫过了战场,带走了所有战死者以及他们的武器。
带着疑问,他走到一块半碎的石头旁轻轻地坐了下来,仰头看了眼天空。
与雪原时那般灼目的惨白色相比,这里的天空是一种粘稠的血色。还未散去的烟尘弥漫在天空之中,肆意地侵占了每一个角落。无论它原本是什么颜色,现在都已看不出来了。
这件事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些不快,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哪也没有去,只是捡起一块石头敲击木棍尾部,将那些已经半凝固的泥土一一敲下。
它们结了块,碎裂一地,浑浊的焦黑和血色带来了愈发刺鼻的血腥味。他皱起眉,突然就没了继续工作下去的心思,只得举起手中木棍,用它敲了几下石头,草草了事,权当事情已经做完
这小小的敲击声在空无一人的阵地上回荡、蔓延,逐渐变为了一种空洞的回声。他站起身来,眺望远方,竟发现阵地上起了雾。
温度开始降低了,虽然仍无法穿透他身上厚重的棉衣,却带来了一种有别于风雪加身的寒意。他再次皱起眉,忽然迈动脚步,毫无惧色地走入了薄雾深处。
短短数百米,阵地便被他抛在身后,迎面撞入眼帘的,是一处乱葬岗。
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这里劳作。
他穿着一身残破的盔甲,黯淡的红色抹平了原有的每一个细节。他没有戴头盔,同样被染成暗红色的头发杂乱无章地披在脑后,一把裹满了泥土的长剑被他倒握在手里,如锄头般被挥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这人顿了顿,原本举起的双手也放了下来。他转过身来,面孔隐没在伤口、血色和泥浆之后,一双眼睛昏沉地好似暮色。
“他说过你会来。”这个人嘶哑地开口。“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来得这么快。”
什么意思?他想问这句话,却还是谨慎地保持了沉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那人似乎也不在意,就这样转过身去,继续他的劳作。
没过多久,一个深坑便被挖掘了出来。他直起身,把手中剑扔向一旁,转而走进了薄雾之中,抱出了一具尸体。
那是个比他矮小一些的黑甲战士,少了一只手,半个身体都被某种东西剖开了,内脏器官血淋淋地暴露在外。
“你在做什么?”他终于问出口。
那人头也不回地跳入深坑,声音极淡,极沉地回答:“做一个失败的指挥官为他的士兵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士兵?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看向那具尸体,感到一阵带着刺痛的熟悉。没来由地,他想:这些人不是士兵或者不只是士兵。
那人没有理他,只是弯下腰,放下尸体,开始为他整理遗容。
头盔被取下,放于胸前,仅剩的左手搭着它的侧边。腰间的武装带被重新扣好,一面早就在坑底等待的突击盾从右侧盖在了他身上,遮盖住了那狰狞的伤口,也让他看上去似乎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步入死亡。做完这一切,那人才爬出深坑。他疲惫不堪地喘着气,像是正经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战斗,甚至站不起来,只能半跪在地上,勉强抓起剑,用它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他开始挥剑——或者说挥动锄头,没有差别。泥土飞溅,一捧又一捧被血染红的土飞扬着落在了那战士的身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数分钟后,坑洞被填平。那人再次扔下剑,走入薄雾,转而以双手拿出了一把一尘不染的动力剑。他跪在坟堆上,用额头碰了碰它,随后高举双手,将这把武器连剑带鞘地一并灌入泥土之中。
“你看够了吗?”那人忽然问道。
“我”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这句询问的语气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他不想贸然和此人发生冲突。
“如果你没看够的话——”那人一点点地站起身。语气依旧平静,内里不带半点敌意,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邀请。“——你还可以接着看,我还要安葬很多人。”
“他们是什么人?”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我的士兵。”那人说。“因我而死的。”
你都做了什么?他不经想问。然而,考虑到上一个男人在面对相同处境时那握紧又松开的双拳,他终究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可那人似乎看得出来他想问些什么,竟自己主动开了口。
“我被派去执行一个任务,任务目标是我的兄弟和他的军团。我收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将他们全都杀光,并抹除一切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我的兄弟知晓我会来,在战争开始以前,他找到了我,以生命请求我放过他的子嗣。他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毕竟——”
那人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时间忽然放缓了,那阵刺痛再次袭来,使聆听者几乎头晕目眩。
他用力地握紧双拳,好提醒自己现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