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内,常府。常家人正在吃晚饭。
宋盼儿端上了四盘菜,一盆杂粮窝头。四盘菜里只有一个咸菜炒肉丝勉强算肉菜。
小孙子知理皱褶眉头:“哎呀。怎么没有肉肉啊。又是粗粮窝头。我要吃大块的肉和白米饭!”
常歌虽然告老回家,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可他心里最近还是苦闷的很。他一筷子敲在了知理的脑袋上:“有的吃就不错了。你知道多少老百姓想吃粗粮窝头吃不上?饿你三天,吃狗屎都香!”
小知理挨了祖父的打骂,随即大哭起来。
孙女笑嫣已经懂事了,她从盘里夹了几条肉丝,放进了弟弟碗里:“知理不哭,这肉丝也蛮香的。”
儿媳江兰颇通情理,她教导知理:“咱们常家世受皇恩。现在国家遭了难,咱常家自然该跟百姓同甘共苦。你祖父把家里一大半儿的钱,都拿去赈济应天饥民了。他说得对,多少老百姓连粗粮窝头都吃不上。”
应天乃是大明都城!然而连都城如今都闹起了饥荒!没办法,应天的粮食大部分被调往北边充作军粮了。
小知理终于停止了哭闹。蓝新柔摆好了盘子,站到一边
。她在常家住了这么久,常家人已经将她当作了家人。
宋盼儿吩咐她:“早跟你说了,别把自己当婢女。坐下,一起吃。”
吃罢了饭,常歌心烦,来到后花园散心。他凝视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自言道:“朝廷里那群文人,总爱说什么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永在。这场仗要是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日月山河要支离破碎了。”
“说的好!”黑暗之中传出一个声音。
常歌一愣——这是纪纲的声音!
纪纲走到了常歌面前:“师傅,您老如今怎么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竟然遣散了保护东莱伯府的亲兵。”
常歌惊讶:“纪纲,你真是驴胆啊!竟然潜入了应天,来了我府上!”
纪纲风轻云淡的说道:“师傅,您老以前不是常教导我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常歌道:“你来这儿有什么事?难道是来行刺我的?”
纪纲笑道:“您已无职无权,我行刺您作什么?再说了,我若想杀您,当初在山东境内就下手了。不知您知不知道前线的形势?”
常歌道:“听说了。你的主子绕过山东,率军长驱直入,目标直指应天。幸好徐辉祖率军在齐眉山打了一场胜仗,挡住了叛军的脚步
。”
纪纲直截了当的说:“若无徐辉祖,我燕军恐怕两个月内就能攻下应天,彻底结束这场狗屁倒灶的战事。唉,奈何徐辉祖去了齐眉山,他太勇武,挡住了我靖难大军。”
常歌道:“徐辉祖若能乘胜追击,一样可以在两个月内歼灭叛军主力,结束这场战事。”
纪纲轻笑一声:“师傅,您说的话您自己信么?我燕军虽损兵两万,可主力尚存。再坏的情势我们燕王都经历过。不一样一次次的重整旗鼓?前线那边,最坏的情势也不过是燕军收兵北归。这场仗恐怕得打个十年八载的才能分胜负!”
常歌语塞。纪纲说的是事实。
纪纲又道:“可是,师傅。普天下的老百姓还能坚持十年八载嘛?我跟您打个赌,仗再打两年,天下百姓恐怕要饿死一半儿!”
常歌不得不承认:“这赌不用打。你说的对。”
纪纲道:“我这趟来,是希望您老能反戈一击,站到燕王一边来,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常歌苦笑一声:“呵,你策反竟然策反到了我的头上!要知道,我辞官之前,做的就是严防策反的差事。”
纪纲拱手:“没有办法,只有您出手,才能一锤定音,让百姓不再受兵祸
之苦。为了百姓,我甘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潜入应天找您。”
常歌道:“你策反我一个告老在家的老废物有什么用?此刻应天城中有不少实权在握的官员,在跟你们那边暗通款曲。他们比我的分量重多了。”
纪纲笑道:“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您虽告老,却对应天城中的事了若指掌。连不少朝廷官员背地里效忠了燕王您都知道。怎么能自贬为老废物?”
常歌道:“罢了吧。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纪纲道:“好!我希望师傅能够帮我,离间徐辉祖和皇上的关系,让皇上将徐辉祖调回应天。他这块绊脚石被搬开,这场仗才有可能及早结束。”
常歌皱眉:“你让我害自己的义弟?绝无可能!”
纪纲摇头:“怎么能说是害呢?徐辉祖待在前线,那才是吉凶未卜、生死一线!他若被调回应天,燕王殿下一定能够势如破竹,取得全胜。您别忘了,徐辉祖是王妃的亲弟弟,殿下的小舅子!殿下是绝不会为难他的。到那时,他愿意出仕为殿下效力也好,愿意在家里安逸享乐也罢。殿下都是会恩准的!”
常歌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