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结发妻子,是河西大单于台唯一的阏氏。在知道郑三就是慕容康平之后,他可曾想过要毁了这门婚约么?似乎并没有,他反而越发期盼能同她再次相聚!
——那现在呢……
现在他是耶易于,是她的亲兵,年纪和她相仿。
好像……这么一算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他在呼号的朔风中跑了不知道多少圈,直跑得鼻子和口腔都冒出了甜腥的血气。
他扶着膝盖,不住地粗喘,冷风挂过他被汗水打湿的单衣,带走了他周身冒着的腾腾的热气,让他一个哆嗦,脑子里越发清明。他仿佛突然感受到了佛家所言的顿悟两字,只觉得双足飘飘然。
而此刻帐中的康平一边舔着嘴唇,一边仰倒在了自己的行军床上,傻笑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始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吓到人家了,懊丧了一会儿自己的冲动,又窃喜了一会儿,终于不知不觉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晨起练兵的时候,康平一身干干净净的明光铠,走到校场,下阶的士兵们都已经阵列好了。她一本正经地点着人数,数到耶易于的时候,看到他眼下一圈青紫,眉峰微微一挑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然而很快她那笑容就藏起来了,继续背着手往后头走。
她身边的副将裴希声狐疑看了她一眼,只看出她似乎强忍着笑意,板着脸在继续训话。但他巡视了一圈也没发觉今天这些士兵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只有那个羯族的亲兵,一早上一直抿着个嘴唇。
但是此处已经地处大漠深处,极度缺水,很多士兵的嘴唇都裂的翘起了一层皮,开着血道子,所以那个叫耶易于的红发少年这个表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大对劲的。
自从那夜之后耶易于就领了康平守夜的任务,康平给他靠着自己的帐篷,直接搭了个小的让他睡。能离开气味熏人的混合帐,住单独的小帐篷,耶易于也没法拒绝,他立刻就成了五个亲兵里头,最最心腹的那个。
可是自从那次之后康平却再无什么亲密的举动了,她只会偶尔在校场上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因为那次暴力的磕碰有过实质性的进展。
耶易于有些纠结了。
难道她那回只是因为愤怒他舔了她一口,所以睚眦必报地咬回来么!
他每每在校场上看着康平一本正经练兵的样子,都觉得心里像是被秋雁的羽毛在挠,可他委实又不敢再问她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耶易于觉得自己要炸了。
秋意越来越浓,大漠深处的朔风如同刀子一样能把人的皮肤都割破。耶易于每天守着风中仿佛摇摇欲坠的帐篷,只觉得夜夜都不能睡得安稳。
这么煎熬下去,他很快在白天的训练中支撑不住了。
对于慕容康平麾下精兵的训练,通常都是由副官裴希声监督,康平制定计划的。这天早上天气特别干冷,冷到呼出来的气都能在睫毛上立刻冻上一层冰碴子,耶易于恍恍惚惚地控着弦,对准了百步外的靶子,把弓弦拉开的时候,弦突然断裂了。
锋利的断弦打在他的手掌上划出一道肉粉色的伤痕,他低头发现那血液都冻得流不出来,只剩下白白的皮肉翻着。
弓弦断裂的响声很快引来了裴希声,他扫了一眼他的手掌,脸上带着怒意:“怎么回事?”
耶易于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让疲于练兵的裴希声有些生气,他怒道:“你这样心不在焉,若是在战场上,被割开的就是你的喉咙!”
耶易于看着手里翻滚的皮肉,咬唇,而慕容康平则听见了此处的骚动,走了过来,低头看见y手中的伤口,皱眉抬起脸来:“你在想些什么?”
耶易于沉默了。他知道这样的状态确实不好。康平的神色凝重,摆了摆手:“先去医帐包扎吧。”
随后她又开始敦促停下训练的士兵:“你们都在看些什么!一个个都想把手划伤了吗?还不快好好练习——否则到时候柔然人打过来的时候,送你自己去见腾格里!”
军中大部分的士兵都是信仰匈奴腾格里原始信仰的,他们立刻散开了。毕竟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们都的每一次训练都让他们生还的可能增加一份。
康平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耶易于一眼,怒斥道:“怎么你还不去包扎么?”
她气鼓鼓地转头过去,又要去指导别的士兵,一脸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的样子。但旋即刘景的到来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他站在校场外叫了一声:“阿平!你过来一下。”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穿着一件肥大皮衣的翟融云。她很瘦,裹在那裘衣里头像是套了个巨大的袋子,两条腿空荡荡地戳在地上,似乎朔风一吹就能将她吹成一团沙漠里头的风滚草。
但她站在刘景的身旁,般配得叫人羡慕。
康平一路小跑着过去,刘景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两句,她的神色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