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狂症”在刘易尧面前被捅破了之后, 崔仲欢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路上服药,而不是鬼鬼祟祟地自个儿偷吃了。
服用了多年, 他将那五石散的计量掌握的还算不错,服下后只是遍体发汗,还不至于陷入躁狂, 因此路中刘易尧并不做他想, 只当他是真的沉疴顽疾。
再往西,穿过广袤的三秦大地, 进入灵州鸣沙镇,队伍将在此处二渡黄河, 随后进入河西之地。
由于太原段联之事, 刘易尧所选择的道路多绕过了大型城镇, 避开各州府, 一直沿着荒废的山道在走, 沿途只在小村庄中补给。避过了遍布冯氏耳目的各郡, 一路走来倒是相安无事。
越往西走周遭的金色越发荒芜,两侧都是黄色的沙山,植被稀疏,经年累月稀少的雨水将山体冲刷出深浅的沟壑,纵然是春夏草深之时, 平原上也少见丛林。山中偶尔藏着零星的村落,有时会有脸色蜡黄, 唯有面颊驼红的幼童从半埋在地下的房屋中探出头来, 盯着他们的队伍。
然而他们这帮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纵使崔仲欢这种,开始注意起自己形象的,也在月余的沙土吹拂下皲裂了脸颊。
狂风夹杂着尘泥吹到刘易尧的脸上,他早就不复龙都时的细皮嫩肉,遗传自翟融云的白皙肤色也在连月的赶路中被日益毒辣的日头晒成了小麦色。路上补给不够,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却让下颌骨显现出了更加硬朗的轮廓,那双浅色的眼睛嵌在因为消瘦而益发立体的眼眶之上,配合着微微皲裂的脸颊和□□燥的西北风吹炸的发,倒是显得没有那么阴柔了。
就连呼延西坨都说他,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刘景的儿子。
越发靠近河西,他就越发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之意,河西那片土地对他而言是血脉留存的故土,他在河西孕育,他的祖辈父母在河西纵横。可他的一生却全部耗在了往东千里之外的龙都。
他转头对呼延西坨笑了一下:“是么?”
呼延西坨不住点头:“对啊对啊。”
接着,他又高兴地说:“大单于,咱们在鸣沙镇过了黄河之后就算是进河西了,那就是咱们自己个儿的地盘,往前头走顶多十日便能到武威。我阿娘应该也准备好了,到时候便能再洗上一个热水澡,叫上十几个女人好好作乐——”
刘易尧瞥了他一眼。
呼延西坨连忙闭了嘴。
他讪讪一笑,放慢了马速,很快就掉回到尔朱光的身旁,尔朱光压低了声音哂他:“咱们大单于和大阏氏伉俪情深,你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小心一点。”
呼延西坨龇了龇牙。
鸣沙镇的渡口在中宁县,黄沙一片的山路上已经渐渐可以看到些植被和绿意,那是黄河冲积平原的标志。九曲黄河,在中卫下河沿从东西流向折为南北流向,开启了自西往东的河套地区。刘易尧望着那不远处已经开始袅袅升起炊烟的村落,说:“我们加快点步子,天黑前找到村落驻扎,明日一早便可渡河了。
落在后头的呼延西坨立刻接话:“对,得多补点,出了下河沿再往西要穿过戈壁的边儿,那段路还挺难走的,水什么的都得灌满!”
言罢,他又看了一直垂着头,骑在马上悠悠缀在队伍的崔仲欢。
似乎是觉察到了呼延西坨的目光,崔仲欢陡然抬起了头来。呼延西坨像是一头瞧见猎物的狼似的,朝他龇了龇牙。
走在前头的刘易尧浑然未觉。
一行人恰好经过一个转弯的口儿,突然,前方土路视线未及之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刘易尧皱眉牵住马缰,只见十六七个头缠白布,衣衫褴褛的壮年男子沿着山路横冲下来,手中拿着棍棒扁担,一瞬间就横在了几人的路前。
一路行来他们挑的都是偏僻的小道,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又备有武器,并无蟊贼胆敢剪径劫掠,这帮人看装备动作,也不像是扑通的山贼。像尔朱光这种在青州当过流民匪的,一眼就瞧出了这帮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立刻纵马上前,甩给刘易尧一个“我来解决” 的眼神,蹿到了队伍最前。
那为首者瞧着不过是个庄汉,袖子撸到胳膊上,露出遒结的肌肉,裤管扎起,足下的草鞋还踏着泥。他抬头看了人高马大的尔朱光一眼,吞了口吐沫。又瞥了两眼在后面,瞧着瘦一圈的刘易尧。
尔朱光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先是道:“我们护送河西镇西王世子回凉州袭爵,还请诸位英雄行个方便。”
为首的庄汉上下打量了一圈尔朱光,眼底露出了些怯意,却是纹丝未动。
对付这种蟊贼素来都要先礼后兵,尔朱光又一次抱了抱拳,语气很是诚恳:“请诸位英雄行个方便!”
他们不过也就十几个人,都是步行,武器也不过是田间地头的农具。而刘易尧一行,每个人都骑马,手里拿着的也都是铜铁所铸的刀剑,甚至还有弓矢,战斗力高下立判。
为首的蟊贼却突然大喝一声:“上!”
身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