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紧赶慢赶, 将两天的路程拼命压缩到了一天半,才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赶到了龙都。
世子府大门洞开, 仆从排列,女主人回家的架势让这个平素里朴素得要命的世子府,此刻终于有了点贵族的气势。
尔朱光瞧见门内走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戴步摇冠, 衣着朴素,面容却十分精致, 贵气天成。他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这人就是镇西王世子。
刘景二十岁扬名漠北,他们这些匈奴别部自幼就是听着刘景的故事长大的。尔朱光出生后不久, 迁居冀州, 并未见过刘景本人, 在口耳相传的英雄事迹中, 他在脑海里刻画了一个满面虬须、虎背熊腰的壮汉——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稳坐河西大帐, 让柔然闻风丧胆。所以在他的心中, 镇西王世子也应该是这样的人物。
那个被几个仆从簇拥的男子,纵使戴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步摇冠,似乎离“英雄之后”这四个字遥远了些。
直到康平下了车,朝着他亲亲热热地走过去,尔朱光才相信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竹竿子就是镇西王世子。
他的心头涌上来一股失望之情。
刘易尧垂着眼, 本来三娘回来是件非常高兴的事情,今儿个又是大年初一, 怎么着都不该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可瞧见那红发羯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眼神显而易见的不屑,他的心中就蹭蹭地燎起了一股子无名火。
他突然伸手揽住了康平。
“这几位英雄是何人?”
康平不察,被他往怀中一带,差点磕在了他的胸口上。
郑珈荣的身子个头在汉人里头也就是中等,放在身长腿长的刘易尧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她一惊:几个月不见,这孩子那么想她了?
他俩成婚后忙于庶务,夫妻之间根本没什么亲昵的举动,这一揽叫康平顿时有些无措。
活了两辈子了,人也杀过仗也打过,可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相处。
她在刘易尧的怀里微微动了动,说:“阿尧,这几个是尔朱部的部兵,我在青州遇上了他们。”
刘易尧皱了皱眉:“尔朱部?”
康平说:“朔州尔朱川的羯人,也算是河西大帐下属部从。二十年前迁居了冀州,不过部酋一直效忠河西。”她转头去看尔朱光。
尔朱光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抱拳:“见过世子!”
可他连马都未曾下。
刘易尧凝眉,柔然之战后为了分散河西势力,很多河朔北部的部落都被内迁了,这些部落也曾效忠于他的父亲。他揽着康平的手微微松了松。
康平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中溜了出去,吩咐秋韵:“这几位都是尔朱部贵客,你去收拾下,为他们准备一顿便饭。不够的,去余香楼订。”
刘易尧察觉出了她的躲闪。他肚子里那股无名火又燎了起来,就算是初见三娘,她二话不说给他灌了瓶苦药,那会儿他都没觉得这么生气过。
康平转过脸来就看见刘易尧微微偏着头,一双和翟融云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眼睛微微垂着,目光有些散。
他生气了?
这孩子从小情绪内敛,很少把心里的想法展现在脸上,康平也是和他相处了很久才摸到一点门路,小时候他要是生气了,从来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却会故意错开她的目光。
有一年上巳节她答应他一起去逛芙蓉洲,但是却被朝堂事务给拖住了,回公主府的时候这孩子就在站在门前一脸淡然地垂着眼,问他话他都答,可死活不愿再看她的眼睛。
她试探了一下:“阿尧?”
刘易尧说:“三娘路途劳顿,先去梳洗休息下吧。刘叔,过来帮世子妃清点行李。”
康平见他果然把目光错开了,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气着了。她当初去徐州的时候就不该答应他说她年前就会回来。
刘易尧小时候几次生她的气,都是因为她明明答应了要陪他,却没有做到。
十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那么实诚的心眼。
她叹息了一声,由着冬情扶着她去梳洗了。
旅途的劳顿被温水浸透冲刷,她洗完,拿着布巾在熏炉旁擦着头发。
房间的门被移开,她以为是冬情,吩咐道:“帮我拿下篦子。”
那人将篦子递了过来,靠着她缓缓坐下,抬手罩住了她的布巾。康平一愣,几乎要弹开去,往榻内一滚,才问:“阿尧你怎么进来了?”
刘易尧微微靠近了些,手按在她潮湿的发间:“我不能进来么?”
似乎哪里不对?
刘易尧垂着眼,从她的手中将那半块湿漉漉的布巾扯了过去,温柔地帮她擦干发间的水。他低着头,下颌绷成一条紧张的线。康平抬眼就能看见他脖子上随着他的动作滚动的喉结,以及下巴上微微冒头的青色胡茬。
小时候都是她给他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