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几次见到崔仲欢, 他其实精神头还不错的,这段时日很明显有些蓬勃向上的势头。可是如今却突然倒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一棵被虫蚁蛀空了中心的树,明明还枝繁叶茂着,可被人轻轻那么一推, 就摧枯拉朽地轰然倒塌了, 露出那早就烂得发臭的根系。
她眼睁睁地看着崔仲欢的脸色由方才大祭时的红润,转眼之间变得灰败如一具尸体。他的手死死卡在自己的喉咙上头, 状如鹰爪。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顽疾。
崔仲欢在对待世子府的态度上一向是谨小慎微得过分的,她知道, 所以她看了一眼外头, 不敢让府上的人发现这里崔仲欢的异常。
幸好他们都很忙碌, 根本无暇顾及。
她只能去捉崔仲欢的手尽量让他不伤害自己。
崔仲欢已经浑然失去了意识, 喉咙里像是被人割破了似的发出骇人的气声, 不停地呻吟, 那声音听着像是刀子似的朔风刮过瓦片的声音一样。她急匆匆跑到外头廊下捧了积雪过来贴着他青黑一片却热得吓人的脸。崔仲欢似乎舒服了一些,可很快又开始全身抽搐了起来。
秋韵吓得六神无主。
这是什么病呀!阿虎怎么还没回来?
无意识的崔仲欢突然在榻上弹了几下,像是条砧板上被刚刚剖开了肚子却还活着的鱼,身体撞在硬邦邦的木头上发出两声咚咚的闷响。接着他死死抓住了腰间那个羽林中郎的银制壶。
空荡荡的银壶被他抓着,一会儿又砸在他的板带上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可抓着酒壶总比抓着自己的喉咙好。秋韵微微松了口气, 转身又去门口替他鞠一捧积雪回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阿虎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崔府离世子府不近,他几乎要跑断了半条命。
他的手里头死死拽着一个小葫芦, 秋韵打开来, 里头的酒香飘出来, 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却叫她生理上一阵不喜。“这是药么?”她问。
“对!二爷前段时间说要断了药,好久没服用了,这才发病的!”
他麻利地摁住崔仲欢,将那葫芦里头的酒液咕咚咚灌进崔仲欢的嗓子眼里头。
崔仲欢呛了两下。
秋韵看着他枯骨一样的手渐渐松弛了,发散的瞳孔里头似乎也找回了许多焦距。
她皱眉:“何必停药呢?”这药服下去立竿见影,崔仲欢缘何想不开,将药停了,反倒惹得这么可怕的发病?
阿虎十分有经验地帮着榻上尸体一样安静的崔仲欢整理衣衫、顺气,一边却也十分困惑得说:“我也不晓得啊,二爷说他要戒酒,但是这药得烈酒送服,所以他就断了。”
“这有些舍本逐末了吧?”秋韵十分不能理解,“杯中之物多饮确实伤身,可浅酌却未尝不可呀。只在吃药的时候就那么一点也不行么?”
她看向榻上躺着,渐渐恢复了呼吸的崔仲欢,又问阿虎:“他这样多久了?都是你在照顾的么?”
阿虎说:“是啊,府上除了我还能有谁。所以还是得请秋姐姐帮我们赶快物色几个得力的帮手来。二爷又总不听我劝,硬是要熬到发病才行……”
“好吧。”秋韵站起身来,“今天这边收拾完,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向世子请个假过来帮你们挑选吧。”
阿虎连连道谢:“多谢秋姐姐!”
秋韵摸了摸阿虎的脑袋,有这么个主上,阿虎也实在是辛苦得很。她脸上露出了一些心疼的神色:“你在这儿看着你家二爷吧,我前头还有活,不好离开太久的。”
阿虎点了点头。
腊日过后,康平就整理了行囊急匆匆北上,下了山的时候又遇见了准备回青州的尔朱光。
尔朱部的那帮部兵在石佛寺吃了几天香火倒是看上去干净了不少,有几个本来满脸乱蓬蓬胡须的都把自己的胡子给整理干净了,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这帮朔州出身的还真是虔诚得很。
尔朱光瞧见康平的车驾,高高兴兴地凑上去问:“世子夫人是要回龙都了?”
这话问得忒没水平。康平看了他一眼答是。
尔朱光继续说:“没人护送么?不若我们几个送世子夫人到龙都。”
康平笑了笑:“那你们再回青州恐怕赶不上过年。”
尔朱光却是毫不在意过年不过年的事情:“在青州过还是在路上过又有何异?都不是咱们大帐所在之处。”
康平哂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回朔州才算过年呢?”
尔朱光摸了摸后脑勺那乱蓬蓬的红发,笑道:“是啊。”
康平轻轻乜了他一眼,这一脸讨好献忠心的给谁看呢?真的把她奉为大单于阏氏了?
不过她还是气定神闲地回复:“好吧。”
再次路过青州的时候,流民似乎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迫于尔朱部护卫而躲起来了呢,还是康平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