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变成了“世兄”了。
崔仲欢笑了一下。他也是冬月十祭拜完毕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家酒楼的,且也晓得这酒楼是刘家暗地里的产业,到这边来吃饭,能给他便宜些,所以他才常来报道。看高广寻的样子,似乎也是知道余香楼和镇西王世子府上深层的关系了。他指了指身旁坐席,道:“高郎请坐。此处的茶饮乃是一绝,不妨尝尝。”
言罢,他抬手给高广寻打了一碗。
高广寻瞥见他腕上一串檀木佛珠,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将那一丝不悦藏入了眼底,举起茶碗来,轻轻嗅闻:“这香料倒是配置得精巧。”
崔仲欢道:“是河西的方子,倒是此楼的招牌了。”他指了指楼上那懒洋洋趴着的,眉眼精致如女人的掌柜,压低了声音说:“掌柜原来是混西域的,那边冬日极寒,此茶喝了能暖身。”
高广寻抬头瞧见贺赖孤,他正一手撑着下巴,垂着一双灰蓝的眼睛,立体的眼窝里像是盈满了一汪清泉。在大慧觉寺的时候刘易尧对他留了个心眼,并未将贺赖孤介绍给他,故高广寻不识贺赖孤的另一重身份,只当是个胡倌儿。
不过想到镇西王刘景在河西的势力,他微微笑了笑,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宫里头姓冯的盯着,我不大好光明正大地跑到世子府上去,有些话,想请崔世兄代为转达一下。”高广寻喝下半碗茶汤,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高淑妃在宫中的表现,一直是以冯后马首是瞻,谁能料到她这么个素来逆来顺受的软柿子也包藏有祸心?一旦嗅闻得镇西王府上的风吹草动,立刻送来了些好处,想要入伙。大慧觉寺那一出戏便是因此。只是高广寻毕竟身份微妙,慕容焕害怕神佛触怒,不敢把人手伸进大慧觉寺,但是在龙都城内却是遍布宫中的爪牙,在龙都城里,他不好直接去找刘易尧传递消息,老是往城外大慧觉寺跑,冯居安又不是瞎子。
崔仲欢觉得自己来了点用处,点了点头,将脑袋凑了过去:“高郎请讲。”
高广寻瞧着崔仲欢鬓边已近渐染风霜的花白,吞了口唾沫,道:“姑母从冯后那里听说,河西的镇西王,这两年病得很重,只怕大限将至。吐谷浑如今蠢蠢欲动,冯后欲劝说圣上,镇西王故去后,挑起吐谷浑之乱,再派刘世兄前去袭爵镇压。刘世兄在龙都长大,并不比镇西王,八成马革裹尸,如此一来正好将整个河西收拢回来,且名正言顺,不怕河朔那些匈奴别部瞎闹腾。”
吐谷浑为慕容鲜卑别部,建立者是燕国远祖庶兄,盘踞河西走廊之南,与慕容大燕并存。因两国国君为同祖同宗,世祖一统江北之时,灭完北凉,倒是没继续往南边打,让吐谷浑好好地待在了祁连山脉。但是河西以南是崇山峻岭,雪域高原,压根比不上慕容燕所占的中原富庶,且燕占据了通往西域的整条丝路,西域的货物往来直接通过河西,而不经过吐谷浑,吐谷浑人在雪山里头滚久了也会垂涎,只是碍于河西刘景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当年刘景点兵欲入龙都助镇国公主发动兵变,本该是夷三族的重罪,换成别的将领,早就戳戳两箭射死在朱雀门下了,却正是因为河西缺不了他,才改为圈禁封地,终身盯着吐谷浑。
崔仲欢凝眉:“叫吐谷浑来压河西,岂不是引狼入室?”
高广寻鄙夷地笑了一下:“冯居安还能想出什么良策?此次许是知晓镇西王病重,乐不可支,冲昏了头脑吧。冯家不少儿郎在代北军中,这两年抵御柔然,也算攒了几转军功,因此他便以为那帮冯家竖子可以越过镇西王去了。也不想想镇西王当年御柔然之威势,可是他们那帮杂碎……”意识到口出恶言,高广寻连忙住嘴,“抱歉,一时气急,竟然口不择言。”
他眉目清朗,长得颇为俊秀,这略微有些怨毒的表情放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崔仲欢颔首,思及高家嫡系如今也在代北服苦役,无怪乎高广寻对代北的冯家子弟如此恶毒,便点了点头:“无妨,我会择日将此事告诉刘世子。”
高广寻点头,展颜一笑:“甚好,不若我请师兄喝上一盅!”言罢,挥手招来小二,要他沽酒。崔仲欢连忙抬手拦住,摇头道:“高郎不知,我已经决心戒酒了。”
高广寻睁大了眼睛:“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