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竞航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就跑。
一时之间,整个心外科都仿佛震动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都向着都icu而去。
丁卓心里也惶惶不定,没急着回普外科,到走廊那端去等结果。
远远的,他看见阮恬的父母,紧紧的趴在透明玻璃外,向内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忽然爆发出一声撕裂的痛哭——
丁卓一怔,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他往里看了一眼,却见方竞航整个瘫坐在了窗边地上,心电监视器上,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门打开了,阮恬父母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互相搀扶着,到了跟前,阮恬妈妈脚下一软,扑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凄厉嘶哑的哭声……
丁卓顿了顿,走进去,伸手抓住方竞航的手臂。
方竞航坐在地上,身体像是袋沉重的水泥。
丁卓一咬牙,手伸到他胁下,用力将他搀扶起来。
方竞航呆愣着,看着床上仿佛仅仅只是睡着了的阮恬。
丁卓半拖半搀,将他带出了重症监护室。
方竞航挣扎了一下,蜇摸着还想回去,“老丁,你放开我……”
方竞航不理。
“老丁,你他妈放开我!”
沿路,病人护士纷纷侧目。
丁卓咬着牙,半拖半拽,将他带回了值班室,猛一下摔上门。
方竞航怒吼:“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他妈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医生!”
方竞航愣了一下,退后一步,身形一颓。
他背过身去,抬起手,像是盖住了自己的脸,而后缓缓蹲下……
他肩膀剧烈抽动着,从臂间,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哭……
就在昨天晚上,阮恬难得精神好了一些,对他说道,“方医生,你再给我讲一遍《快乐王子》故事吧。”
方竞航没带着王尔德的书,然而这个故事,他跟阮恬读过三遍,都快要倒背如流了。
快乐王子让燕子送走了自己雕塑上所有值钱东西,去帮助那些困苦的人,最后自己只剩下一颗铅心。没了宝石和黄金装饰的快乐王子,因为太过丑陋被人推倒,而燕子也由于错过了过冬的时间冻死了。
方竞航不明白,阮恬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惨兮兮的故事。
“因为我和快乐王子一样被困在这儿,可是快乐王子帮了那么多人的人……我的存在却没有一点价值。”阮恬戴着呼吸机,费力地解释。
“瞎说。”
“再说,多好啊,燕子和快乐王子可以在天堂里永生。”
“那都是用来骗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
阮恬笑了一声,病痛让她笑起来都有些困难,“姑且这样相信吧,是真是假,也说不定呢?”
方竞航看着她,“你难受吗?难受就少说一点话吧。”
反正他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还好,感觉最近一直在睡,好一阵没跟方医生这样说话了。”
“还想说什么,我陪着你。”
“嗯……还想跟你打牌,不过现在估计没办法了……”
“等你好些了,我就再陪你打。”
这话,说得违心,连他自己都骗不过。
阮恬笑了笑,轻声说,“我在想啊,如果真的要离开的话,清明节倒是一个不错的日子。这样,大家只用每年纪念我一次……”
方竞航赶紧打断她,“胡说八道什么。”
阮恬嘿嘿笑了一声。
“方医生,我一直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哦。”
“说吧,我还不了解你吗,多稀奇古怪的心愿,我也不觉得意外。”
阮恬微微侧了一下头,白色灯光下,她清亮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泓泉水。
方竞航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
阮恬没说话,只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轮廓,他的眼,他的发……都深深地印在她那颗已经不太管用的心里。
方竞航也没说话,一动不动。
他要极其费力,才能不让自己流露出一点儿悲伤。
许久,阮恬轻声一笑,“还是算啦,不书了,也不是凡事都一定要圆满的。”
方竞航低声说:“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帮你完成。”
然而阮恬却摇摇头,仿佛打定了主意。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阮恬体力不支,就又睡了过去。
方竞航将她被子里的手拿了出来,轻轻地攥在手中。
她手指原本细细长长,握住的时候,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它捏碎。
她现在全身浮肿,手背静脉上,一排细细的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