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既然如此,又何必顾忌良多。应该尽情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将来若有分离,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可以慢慢品尝。”
他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但这番话,纯然是肺腑之言。
崔道宁看向他,接着,目光落在了窗内案几上那副残卷上。幽州的山水草原,铁画银钩,他自然认得。然而王珩笔下,被湿气氤氲开的,竟别有一番暧昧缱绻。
这应该是画给他爱人的吧。虽然他孤身在幽州,焦急等待着他父亲的答复,却也能甘之如饴。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这么些年做着幽州刺史,追逐兀良三卫于水草间,纵使阿兰对他并不热络,但他热衷于此,想来也是因为,这能使他快乐。
崔道宁也学着王珩的样子叹息一声,觉得自己也变得老成了不少:“果然有很多东西,我还得去学。”
雨停已经是两日后了。
驿馆的四面墙坍了三面,房屋开始到处漏水,马厩的顶都要被冲垮了,后厨的存粮也几乎见底。驿馆前的官道都给泡烂了,这样的天气,几乎没有任何人敢像他们一样出城,大家都很是忧愁。
因为之前坠马事件,阿茹娜和崔道宁一直被困于此,缺衣少食,刮风漏雨。不知道为何,这两日阿茹娜却觉得过得很舒服。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跟公叔钜厮混,崔道宁学了几样木工活,给她做了个会张嘴鞠躬的木偶,用麻绳给木偶做了个双丫髻的假发。她觉得有趣,也跟着学,有样学样做了木偶,脑袋圆圆,肚子扁扁,四肢细长。一戳,摇头晃脑。
崔道宁把他的木偶送给阿茹娜,阿茹娜自然回礼,高高兴兴差点就要忘了崔道宁要南下的事情。不过扒拉着木偶球形的关节,她忽然有些难过起来:“马上秋天又要选撑栗□□了,你赶不上看了。”
崔道宁说:“是有些遗憾……不过,阿茹娜,我会去考个进士的。”
阿茹娜耳朵嗡鸣一声。她抬起头来看向崔道宁。
崔道宁的眼睛又深又亮,也看向她,“我会尽量做个探花。若能有探花宴,我也不会接别的姑娘给我的花的。”
后来,在崔道宁离开幽州的那一日,阿茹娜拿了一朵怒放的金莲花。
她将花塞进了崔道宁的领口,憋红了脸,好久才说:“如果你中了进士,探花宴上,戴这朵。”
崔道宁捏着那金色的花朵,不仅失笑。明年春闱,就算高中,这花大约也枯了。
不过他依然重重点头,回答道:“好。”
一旁范润都快要憋不住了,扭头瞧见王珩的神色也是,硬生生压抑着姨母笑,他牵马凑上去问道:“是不是很好磕?哎哟,都赶得上你和十五娘了。”
也不怪范润如此高兴。
那场大雨除了冲垮了幽州大量的民宅,也冲垮了崔朝心中的防线——他精心打理的幽州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王珩跟在晋王身边那么久,对他的私产还是有些数的。而建邺和幽州有前朝所修葺的燕临渠相连,一旦恢复漕运,南地的钱粮可以直接运往幽州,解崔朝燃眉之急。
崔朝动摇了。
虽然他始终没有正面表示要投效晋王,但也没有阻止崔道宁南下,更是以护送长子为名派了几百骑兵给崔道宁。
如今范润看着崔道宁就像是看一块喷香流油的肥肉。他与幽州和兀良三卫的牵扯越深,将来争取那些骑兵的可能性就越大。他恨不得阿茹娜长出个巨大的恋爱脑,以少主身份,带着兀良三卫跟着崔道宁南下。
他上前慈爱地对阿茹娜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将来你想他了,你也可以去江南找阿宁呀。”
阿茹娜仍然是恋恋不舍,范润又唏嘘道:“小姑娘,明年春闱他若是高中,那便是打破了王渐之的记录,成了业国最年轻的进士了。届时不知道多少高门显贵要捉他做女婿。你可要警醒啊。”
阿茹娜的拳头握紧了。
范润添油加火:“想当年璀之当选探花使,打马过曲江池的时候,多少小姑娘举牌尖叫,只为他目光驻足。崔郎风姿不输璀之,到时候秦淮之上又是怎样的风景呢?阿茹娜啊,你若是见不得,实在是可惜。”
王珩轻咳一声。范润这暗示过于明显了。阿茹娜不懂,完颜那敏能听不出来么。
适可而止吧。
范润便翻身上马,依然絮絮叨叨:“啊,我也离开我的夫人许久了。唉,思念肝肠寸断。这就是爱情的苦么?”
崔道宁挥手同阿茹娜告别,马队启程,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