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中那点华阳从上阳宫中带出的药物不动神色地嵌入了那细微的伤口。
慕容至再见到华阳的时候,还是在十里坡。
她穿着男装,头上扎了白条,背上绑着刘定。
一开始,慕容至以为她不过是个矮小的汉子,可是再一看,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孔,他又如何能忘。
他大喊一声:“华阳!”
她认出了他的声音,僵硬地抬头,仿佛看见鬼魅。
慕容至大步上前,扬起手中长剑就要朝她劈砍而去。
她却岿然不动,仰着头死死看着他,眸中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剑竟然停在了空中。
华阳的一滴泪就这样顺着脸庞落了下去。
慕容至心口被她捅过的伤口一阵钝痛。
他这才发现,华阳身边有个小小的土包,她的十指满是血污和灰土。
她是跪坐在地上的。
那是一座新坟。
她背上的刘定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他,那神态和华阳当初如出一辙。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他,咿咿呀呀地朝他伸手,华阳没有动,慕容至的剑便悬在空中也动不得。
华阳开口:“你杀了我的未婚夫,我也杀了你一次,我们两清了。你若对我还有恨,要杀要剐随便。只是破儿是我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你也曾说过要亲自教他骑射,给他请夫子。若我死了,你会好好待他的吧。”
她眸中死寂:“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你留他一命吧。”
慕容至知道她的口中全是鬼话,没有半句可以信的,可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知怎的,终于还是将剑放下。
“你随我回去,跟在我身边,我饶了你们姑侄二人。”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华阳背着刘定给他磕了个头。
她终于屈服了。
她对慕容至说:“我还有一事相求,我想给七娘立个碑。”
慕容至说:“好,我会叫人来做。”
“我想亲自盯着。”她摇了摇头。
慕容至知道她在得寸进尺,可他还是说:“好。”
她将脏兮兮的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才对慕容至伸出了手,慕容至将她拽起来。
她似乎跪了很久,站都站不稳,慕容至想如往常一样将她甩到马上,可是她却痛呼一声。
他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又一次心软将她小心地抱上了马。
就在他准备自己上马时,她却突然俯身。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身体反射性避开的动作迟疑了一瞬,就在此刻,华阳身下的骏马如离弦一般冲了出去。
她抽走了他身上的软弓。
他竟然忘了,她不是柔弱不堪自理的伶人十五娘,她是在大明宫中学习过骑射的公主。她的马术高超,弓射亦是——
箭筒就挂在马鞍上,华阳挽起那把弓,在马上转身,须臾之间,一枚羽箭破空而来。
他又一次小瞧了她。
那羽箭朝着他的面门而来,直直刺向他的左眼,是猎场上最精准狠毒的箭术,只为一箭毙命。
他终于知道,华阳从来都是,一心想要了他的性命。
万幸他是沙场上久经浴血的战士,而非山林间懵懂无知的野畜,危机时刻他偏了偏头,那枚羽箭擦着他左侧眉骨而过,他知道,左眼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他身边的亲卫反应过来,立刻冲了出去,可华阳带走的是慕容至的月氏名驹,他们根本追不上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邙山茫茫的树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