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羽茜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人一本正经讨论程可云逝世那年的岁数有些滑稽,只得强忍着这股子荒谬带来的笑意。
落到钟升然眼里却变成了黎羽茜对于世道的无奈苦笑。
钟升然晃动手腕,看着挂在杯壁上的酒液轻叹道: “也是。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前些日子观众都在笑话《皇族》里的演员陈琨,说他四十多岁还要扮嫩演个傻白甜的太子。可是这个时代里哪有中生代演员选择的机会。”
“说白了,不过资本之上。”
黎羽茜看着昔日故友酩酊大醉的对一个陌生人吐露真心,没来由的想起一个酒馆说书人的一句话。
“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一个民族的悲哀。”
黎羽茜垂着眸举起酒杯碰了碰对方的,玻璃撞击发出的清脆恰巧掩饰住他喉间溢出的一声嗤笑。
钟升然没能听清黎羽茜的那声笑,他也不需要听清。他只是想在摒弃清醒后找个绝佳的倾听者。钟升然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继续自顾自的慢悠悠道。
“其实我们心里也清楚,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我们这个年龄就不该一味的装嫩扮少年了。可哪有
匹配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剧作?顶天不过是家长里短的琐碎。
若是倒退一步,就只能让我们和那些年轻演员争角色。可是现在不演就没得演了。”
黎羽茜默然。
程可云也曾身为中生代的女演员之一,她曾不止一次的听程可云抱怨道,她也对这其中的窘迫再了解不过。
没有人愿意服老,但是却不得不被岁月的流逝追着撵着提醒她。没有人愿意被时代抛下,那些被时代漩涡裹挟至浪尖上的人,更不愿意接受浪打下来的那一刻。
于是有人偏执的用科技来维持自己不老容颜的假象,有人在颓靡过后沉默着被海浪吞噬。
人类固执的追求永恒,从古代皇帝追求长生不老,到现代人偏执爱好青春永驻。他们把明星当成他们愿望的载体,固执的要求他们完美。
于是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失去灵魂,行尸走肉。他们有着最标准的微笑,有着最光滑的皮肤,有着最正确的三观。
在长枪短炮之下把虚假烙印进骨血,不敢有半分差池。迎合大众喜好的同时也失去自我。
不知沉默了多久,一双温暖双手从后半抱住黎羽茜的腰,贴着黎羽茜的
另一侧坐下来。
黎羽茜一早就猜到来者,半点装模作样的惊讶都懒得施舍,只动了动屁股给薄忻言腾地。
“怎么啦这是?我在门口都看见你嘴撅的能挂油瓶了。”
黎羽茜仍沉浸在情绪之中无法抽离,只沉默着不答话。
薄忻言拿下巴蹭了蹭黎羽茜的颈窝,像只撒娇哄主人开心的小羊,小声道:“你起码给点反应,要不明天头条就是薄氏总裁追爱被拒,黎姓女演员恃宠而骄。”
黎羽茜上一秒还沉浸在“中年演员的悲哀”之中,下一秒就险些被薄忻言逗笑。可又觉得逗笑有些没面子,只得紧紧抿着唇,一副似哭似笑的纠结模样。
“您这是要哭还是要笑啊?”
薄忻言故意用指尖轻轻捏了捏黎羽茜腰间的软肉,痒的后者忍不住笑出声来,冲淡了这一方天地的压抑氛围。
待黎羽茜眉间完全摆脱那股压抑神情,薄忻言才温柔道:“怎么了刚才?大老远就看您眼泛泪光,是打算给人家造一个人工湖啊?”
黎羽茜被薄忻言的破包袱气的想乐,推了他一把,小声道:“这还有人呢你就这么撅我!”
这回反倒是薄忻言乐了,眯着眼
朝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早被制片叫走了。”
薄忻言把头搁在黎羽茜的颈窝处,温热气息就喷洒在黎羽茜的颈侧。
“怎么不高兴?”
黎羽茜笑着躲开薄忻言制造的酥麻痒意,待后者坐正时,黎羽茜又仰头去看满天繁星,顺势靠在薄忻言的肩头,嗓音柔和的醉人。
“没不高兴,就是觉得挺好的。”
她突然想起不少前辈都说出名要趁早,但是却没人告诉他们趁早出名的下一步该如何。
她昔日认识太多年少成名的艺人,不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无法挽救的走着下坡路,就是被戏路狭窄禁锢住,亦或是无法承载来自普罗大众的过高期望而过早的结束了一生。
而她了解的程可云也早被绑架在神坛上,说公司编好的稿子,演公司安排的剧本,她的台上台下都不是她,也都是她。
黎羽茜知道,程可云当初能为了朱云峰的《罗春秋》和公司闹翻一次,却无法保证在面对顾拾年的《心理较量》时公司还会第二次妥协。
黎羽茜弯了弯眼睛,发自内心的笑着感叹:“现在这样挺好的,能拍喜欢的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