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只是一个聆听者,洛桑讲述的情节我可是一点一滴都记得的。
卢致去世时,将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留给大外孙女秦秀,请何月林代为保管,这正是激发秦丽对家人怨愤的导火索,后续一切不幸的发生,或许都与那笔遗产有关。
洛桑说:“不管秦家欠了丹珍家多少债,又欠了多少人情,何月林都不会把外公的钱记入广兴隆的账上。三万块钱她始终帮秦秀保存着,打算等到合适的时候,就将钱交到她的手上。”
我猜测道:“可陈良瑞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月林都没有去找秦秀,当得知你们需要钱买货车,却来找你,应该是顾虑到秦秀会拒绝那笔遗产,坚决要将钱赔付给丹珍家吧?”
洛桑:“正如许大哥你想的那样。何月林的心比头发丝还要细致,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她都能想到。当然,我是因为向秀秀隐瞒了良瑞的事,她才坚决要和我离婚的,接受她外公遗产这样的大事,我又怎么可能瞒着她,再次欺骗她呢?”
我:“这一次,是何月林劝服了你对吗?”
晨曦映照下,洛桑麦麸色的脸庞微微发红,“月林嫂子对我说,事情总会有对错之分,也不能因为以前做错过什么就因噎废食,以后为了纠正以前的错误,就连正确的事也不敢做了,不然咱们的马帮精神在哪里?嘉绒藏族人会那样懦弱吗?”
我:“所以你接受了那笔遗产?”
洛桑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但这一次我是不会瞒着秀秀的,和何月林打完电话,我立马就去找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起初秀秀坚决不同意要那三万块钱,可当她望着网购页面,还有堆在桌子旁边,两个下单两天还没送出去的包裹,终于让步了,同意从何月林手里接受外公的遗产。她也有言在先,丹珍家用违约金的名义给药农们支付了小部分货款,收来的药材却全都堆在马尔康的仓库卖,卖得的收入全部打进何如网店的银行账户,这一切都只能是暂时的。一旦今年收购的药材全部售完,不管有没有盈利,丹珍家的钱都得还清。”
洛桑在讲述秦秀的决心时,浮现于我脑海里的,却是那张雷龙皮卡的车辆购置证明,以及洛桑那用于记账的小本本上,一个个人名以及跟随其后的数字
“洛桑~”我以连我自己也感到陌生的语气,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他。
“怎么了许大哥?”洛桑一顿,发现我的反应不太正常。
我说:“三万块钱,不够买一辆玄晶黑的四驱雷龙皮卡吧?”
洛桑顿时发愣,不知所措地支吾:“什,什么呀”
那时我嘴角浮现的苦笑,一定将我的脸变得很难看,因为洛桑扫视我一眼后就挪开了目光。
我:“洛桑弟弟,咱俩之间就不要再打哑谜了吧。我在折多山里遇见你这个救命恩人的起因,可不是什么感天动地又无限美好的故事,而是我成了偷你新车的盗车贼的帮凶,是我花极其便宜的价钱买了你价值七万多的新车,并且后来意识到车的来路不正,为免除麻烦又把车以更便宜的价格转卖了。”
“啊?那辆车,又给,卖了呀~”洛桑呆呆地说着,我很想从他的口气里听出,又或者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对于我有多么仇视与愤怒,此情此景下,他若是扑过来打我,甚或拿出他的“斯甲巴”比着我,我也会任由他发泄,绝不还手。
然而洛桑没有,他只是傻傻地坐着,傻傻地望着篝火,仿佛丢失的不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货车,而只是一件御寒的皮袍,或者是一双穿久以后有些感情的靴子
沉默,该死的沉默,犹如空气结了冰有了重量一样压在我四周,使我头脑麻木,四肢也难以动弹,哪怕稍微喘口气,也生怕会震裂那块冰,导致我和洛桑被尖锐的冰棱划得遍体鳞伤。
可长时间一句话不说,也是不行的,洛桑是那样的善良,他绝对做不出我所幻想的,扑过来拿腰刀指着我的暴力行为,假如他真的恨我到了那个地步,他应该早就那样做了。
只能由我来打破沉默。我不想再有任何事隐瞒他,隐瞒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只会给本来就棘手的事情雪上加霜,埋下更深的隐患。
我说:“对不起洛桑,我,我翻过你的包包,在你进山猎兔子的时候”
“哦~”洛桑一听就抓过他的斜挎包,从里面翻出来那几个记账本。
我充满愧疚地说:“看见了你的购车客户联,就弄明白了我买的车到底是怎么个来历。什么无巧不成书?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事情的发生都是有缘由的,我害了你,你却救了我,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嗨~”洛桑宽厚的一笑,从那笑声中,我听出的是难以言说的失落。
洛桑说:“雷龙皮卡是在成都的荣卫4s店买的,本来该由荣卫来帮我买车险,但是我觉得他们推荐的保险贵,就动了一点省钱的小心思,想开到了雅安再买保险,结果嗨,我这个人总是把好好一件事办坏,真是,谁也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