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冬夜,混沌而厚重,仿佛连时间也能沉淀进寒意浓浓的黑暗里,像石头与树木那样,旅行的人虽然明明知道它们的存在,却不太能清楚感知到那种存在。唯有当木柴即将耗尽,篝火的火苗一层层变矮,才能恍惚发现,其实时间一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东方那一轮红日,又将破云而出了。
洛桑讲了大半夜的故事,我也听了大半夜的故事,无论讲述者还是聆听者,等到朝霞隐晦地点亮一团云朵时,也仍未显露出疲态。
不过讲到桑秀堂与广兴隆因陈良瑞入狱之事一刀两断,马尔康的药农们在镇长泽朗曲江的带领下与秦家共渡难关时,洛桑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那种沉默含义太深,我似乎能领悟一些,可真要做出总结,又总觉得似是而非,我想应该是我还未能切身体会到洛桑的某些情绪。
桑秀堂与广兴隆的合作半途而废,我为合作双方深感惋惜。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在听说昔莫支付了全部违约金,哪怕之后违约金转换成了部分货款,也仍然决定要将药材尽数留在马尔康时,也察觉到那种做法是别有用意,洛桑那样一个聪明的小伙子,不会看不出来吧?
于是我问:“脱离广兴隆,又和秦秀离婚后,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有一点我绝对可以肯定,你从来就没有自暴自弃过,而是仍然在努力奋斗,力争要用最短的时间走出困境对吗?”
洛桑微微的露出笑容,“许大哥你一定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我是自豪的嘉绒藏族人,祖祖辈辈都做过背夫,也做过马帮,我的老祖父们,在往藏区运送货物时无论路有多么难行,他们也只会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绝对不会往后退缩。谁说我们这一代人的奋斗之路,在久远的未来不会变成另一条茶马古道?当我们的后代读到我们的故事,我希望他们能重新体验旧时候的马帮精神,也就是说,那些弯曲的山道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我们一代又一代征服险途的斗志,也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说的好呀!”我忍不住要为洛桑鼓掌,就算是坐在台下看一出精彩的舞台剧,心情也没有如此激动过。
我的世界里的主角,向来只有我自己,但此时站在正中央,给明亮的舞台灯光笼罩的人,竟换成了洛桑,我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他,因为他的形象是那样突出,那样耀眼,相比之下,我一下子就不太能看清楚自己了。
此时此刻,我更加渴望了解关于秦秀的讯息,我想知道她和洛桑之间是否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不对不对,他们天生注定就是一对儿,肯定还是会走到一起的,那只是个时间问题~又或者,洛桑已经在挽回秦秀的芳心,二人很快就能复婚?
可当话语出口,我违心地将秦秀换成了广兴隆,“洛桑,你,你和广兴隆那边,真的就断了吗?”
打破沉默之后,洛桑重新回到了他讲故事的状态,是心情愉悦时的状态。
“虽然和广兴隆的合作关系终止了,可实际上,央木措夫妇一直就在私底下和我联系。”
“这是真的?”我听得精神一振,内心的沉重感顿时缓解不少。
洛桑:“是啊,广东省是引进道地中药材进行中药生产的大省,为把库存的中药材卖给中药加工企业,我并没有放弃南方市场。尽管央木措大哥和月林嫂子在为良瑞愤懑不平,也责怪我未能及时将良瑞开店一事告知丹珍家,可他们没有仇视我,还想着要帮我和秀秀渡难关呢。央木措为我提供了广东省一些中药经营企业的名录,那些商家都很有可能成为接收我们的库存的客户。只不过”
“只不过收购价格极低,就因为当初昔莫为药农着想,提告了采购价格,那价格是高于普通采购价的。”见洛桑神色又有些黯然,不太愿意接着说了,我便帮他道出了面临的市场难题。
洛桑听后洒脱一笑:“可不是,假如那些企业真能帮到我们桑秀堂,当初霍真大叔也不至于那样为难。有一少部分库存,确实在央木措夫妇的努力帮助下卖给了广州药企。不过我不能一再让丹珍家蒙受损失,他们陷入了资金链可能断裂的巨大风险中,我和秀秀怎能坐视不理,只顾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收回的货款,我俩当作是交还违约金,一分不少的打去了广兴隆的账上。”
“啊”我听得哑然,敬佩之情也再度由心底生发,揉着酸酸的鼻子点了点头。
当一群高尚的人聚在一起,天大的灾祸横陈在他们面前,也是可以跨越过去的。
洛桑又说:“至于我们这边,在事件平息一段时间后,桑秀堂又在网络平台上重新开业,只是鉴于“桑秀堂”三个字已经是广兴隆的注册商标,我们就将店名改成了“何如中药堂”,并撤销从广兴隆获得的资质授权证书,由药材基地为我们出具货源合格证明,将经营范围由卖中药成剂改换成了直营优质中药原材料。”
“那你们这不就是彻底告别了桑秀堂吗?过去打下的那些基础就不存在了,你们完全是由零开始了。”我倒是很有些为洛桑意难平。
洛桑连连摇头:“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