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菱揪心地摸着她的脸哄道:“爹爹去煎药了,穗儿别怕,你会好的。”
“爹爹…”
穗儿虚弱地笑了笑:“娘亲,爹爹他不是只疼二姨母和表姐,也是疼我的,是吗?”
“娘,我不是你和爹的亲女儿,不要嫌弃我…”
听着稚嫩的话,卫菱心如刀绞,勾唇却苦涩异常:“谁说的,你就是爹娘亲生的,不会有事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望缓慢盘踞。
卫菱按耐不住,攥紧穗儿的手不停催问:“去看看老爷怎么还没过来。”
不时,秋枝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不好了,老爷他端药去了别院!”
卫菱感觉心被紧紧扼住,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说什么?”
秋枝泣不成声:“夫人,药没了。”
卫菱起身,跌跌撞撞往别院跑去,鬓发乱舞,全然没了贵女姿态。
她错了,钟越对自己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救女儿呢?
况且这孩子,还是因她成亲一年未生养从钟氏旁支过继的,尚无血脉之亲。
十五岁时她被认回成了永恩侯嫡长女,占了卫艽的婚约,钟越不得已娶了自己。
而后卫艽因伤心意外落水被郑王庶子所救、不得不嫁,后丧夫寡居。
一年前上元节,灯火幢幢。
钟越眉目清柔,可话却让她如堕深渊:“阿菱,你知道的,我放不下艽儿。”
卫菱诸般话堵于唇齿间,也只能沉默,她没有权利拒绝。
毕竟,连永恩侯夫人—她真正的娘亲也居高临下地逼她接纳卫艽入府。
所有人都瞧不上她,只因养大她的菀娘是瘦马出身的贱妾。
她也曾恨菀娘,可又一直惦记着菀娘临终前的话:“菱姐儿,是我对不住你。回了府中你莫怪阿艽,她虽是我亲生,却是无辜的。”
所有人都道卫艽无辜,天性温善,皆捧于掌心做掌中娇。
可唯她一生困顿,六亲缘薄。
走到院外,她听到了卫艽和裴敏元的对话。
“娘亲,我喝完药,姨丈便可以做我的新爹爹了吗?”
“当然,你表妹没药一死,你姨丈便会休妻,到时候娘就是这侍郎府的女主人。”
卫艽正兴高采烈地计划未来,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
一掌扇下,她摔在地上,腮高高肿起。
卫艽惊惧地看着来人:“阿姐,你是不是疯了!”
卫菱一向性子柔弱,可如今眼瞳猩红,唇色惨白,披发犹如厉鬼。
钟越进屋,护在卫艽身前,看着她神色复杂:“你要怪就怪我。”
卫菱看着钟越维护的姿态,忽然倦了。
她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字字泣血:“钟越,你知这时疫的药有多难得吗?还是嫌弃穗儿不是你亲生的,想让她死,然后再休了我?”
钟越蹙眉:“别胡说!我会派人替穗儿求药,只是敏元更严重———”
他瞧着卫菱哀戚的目光,莫名的心窝一痛,话语顿住。
窗棂又落雪,呼啸而来的还有府内的丧钟声,震耳欲聋。
嬤嬤跑进来,泪流满面:“夫人、老爷,小姐她——殁了!”
卫菱目色失神,像死寂的枯木,没了任何生息,秋枝哽咽搀扶她:“夫人…”
钟越身影一晃,眼圈湿红。
他想伸手去扶住那道孱弱的身影,又不敢触碰,喉头酸涩:“阿菱。”
恍惚间,眼前浮现起穗儿的模样。小姑娘眉眼秀气怯弱:“娘,黄泉路太长,穗儿怕。”
卫菱伸手,只触到一片虚无。
她微微勾唇,自言自语:“不怕,娘来陪你。”
钟越似感知到了什么,惊慌伸手—但已然来不及了。
尖锐的簪子狠狠刺入脖颈,血喷溅而出。
她轰然倒地,却被紧紧拥入怀中。
卫菱望着神色痛苦的钟越,缓缓闔眸:“若有来世,我绝不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