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午膳,在各自的心思中过去,膳后江老夫人招手示意辛夷来到近前,笑吟吟地道:“今儿个一时高兴吃得多了些,这胃里有些不太爽快,倒是想起你点的茶汤来;说起来,已是好久没喝到,上一回还是在你离开岳阳之前,甚是想念。”
辛夷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只要皇上与老夫人不嫌弃,辛夷不介意献丑一番。”
“你那点茶的功夫若叫献丑,那些茶师怕是都要没脸见人了。”江老夫人的话引起了梁帝的好奇 ,“能让奶娘都赞不绝口的点茶手艺,朕必须得见识一番。”说着,他对王安道:“去把点茶要用的东西都给取来,就拿朕平日惯用的那一套。”大梁上下皆喜好饮茶、点茶,梁帝也不例外,闲暇之时会亲自点一小壶茶细品;不过对他而言,与其说品的是茶,不若说是那好不容易偷来的闲暇。
在王安依言离去事,梁帝忽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朕这点茶的手艺还是阿叔传的,那会儿匆匆学了一点就分开了,本想有机会再向阿叔请教,哪知阿叔早早就走了,再没有这个机会。”梁帝口中的阿叔就是江老夫人过世的夫君,江家老爷子。
梁帝的话令江老夫人心生伤感,她与老爷子伉俪情深,当年江老爷子过世,她悲痛欲绝,若非行远尚幼,江家生意又正处于动荡之时,她怕是已经随其去了。经过这些年,她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但接受是一回事,难过与否又是一回事,每每提及,这心里头都是一阵钻心的痛。
“奶娘别难过,朕……朕……”梁帝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感慨,勾起了江老夫人的伤心事,急忙想要安慰,但情急之下又不知从何说起,竟是语塞了;最后还是江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压下眉眼间的伤感,微笑道:“老身没事,皇上不必介怀。”
“那就好。”梁帝松了一口气,但气氛终归是有些尴尬了,一时谁也没说话,好在没过多久王安就取了点茶的工具进来,一一摆在辛夷所坐的那张桌子上,之后又有小太监抱了生好的炉子进来。
辛夷道了声谢后,端坐于位中,轻吸一口气,取过摆在碟子上的茶饼,但仅仅只是嗅了一口后就放回了原处,且眉尖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赵怀一直留意着辛夷的举动,见她这副模样,猜测道:“这茶饼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是。”尽管为难,辛夷还是如实回答,“制做这茶饼的人,想是为了提升茶叶的香气,所以在里面放了些许玫瑰花瓣,因为很细碎,又掺在茶饼里面,所以不易察觉,这玫瑰花瓣虽然增添了香气,但同时也让它失去了原本的味道,这样的点出来的茶,怕是不够醇。”
梁帝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朕最近点出来的茶,虽然香气馥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哼,画蛇添足。”说着,他看向王安,“这些个茶饼都是谁做的?”
“御茶司的管事太监丁九。”面对王安的回答,梁帝冷声道:“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整不明白,还做什么御茶司的管事,明儿个就去洒扫处吧。”
“是。”王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与丁九是同一年入的宫,他被安排到了养心殿,丁九则兜兜转转去了好些个地方,后来才去的御茶司,这一待就是将近十年,丁九倒也用心,一直从粗使太监做到了副管事的位置,年初的时候管事太监告老还乡,他就接过了那个位置,以为熬出了头,不曾想一朝被打回原形,且还打回得这么彻底。
宫里机构众多,各有优缺,很难一一排序,但最差的两个地方却是毫无争议,一个是负责处理污秽之物的净军处,另一个就是洒扫处了;一旦进了这两个地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几乎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
他替丁九可惜,但也仅止于此,毕竟这件事情是丁九自找的,后者为了讨好梁帝,自作聪明地加入花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辛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毁了一个人的前程,尽管她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却依旧觉得惴惴不安,正想开口替他求情,却被人拉住了袖子,顺着那只苍白的手看去,是赵怀,他正在朝自己微微摇头,那张柔弱俊秀的脸庞,这会儿异常严肃。
辛夷迟疑片刻,终是咽下了嘴边的话,赵怀见状微微一笑,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因为这缕笑容而似乎有了一丝血色;在收回手时,他察觉到一道冷凛寒沉的目光,抬眼望去,正是对面的江行远,他先是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弯起,勾勒出一道似笑非笑地弧度。
江行远嘴唇紧紧地抿着,赵怀一直不离辛夷左右的目光已经够令他不痛快了,这会儿竟然还拉拉扯扯,他身为皇子,难道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吗?还是说他自觉并排坐了一会儿,就与辛夷熟到拉扯的地步了?
江行远越想越是恼怒,若不是梁帝在上面坐着,他早就将辛夷拉过来了,省得那位皇子殿下一直瞅个不停。
“喂,你再这样下去,筷子可就要断了。”江行过的话令江行远惊醒过来,低头看去,发现一双筷子被自己攥得弯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