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侧目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怀德,“你怎么看?”
江怀德沉思片刻,缓缓道:“站在江家的立场,确实应该让辛姑娘离去,而且是越快越好,但行远估摸着不会同意,他的性子母亲是知道的,表面温和实则刚强坚定,儿子可没把握说服他;另外……”他望着江老夫人微微一笑,“母亲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听到这话,江老夫人呵呵一笑,抚着鬓边的银发道:“倒是被你瞧出来了,不错,老身怜惜这个孩子,实在不忍眼睁睁看她遭了那些贼人的毒手。”
江老夫人的话令辛夷感动不已,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她强忍着跪下哽咽道:“辛夷何德何能,得老夫人如此垂怜。”
“起来。”江老夫人喝斥了一句,随后又道:“莫要动不动便跪人,纵是女子,这膝盖也矜贵得紧。”
在这个时代,一直都是男尊女卑,从来皆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下跪;未有人有说女子膝盖矜贵的,跪拜是常有之事,所有人都觉得天经地义;今儿个江老夫人突然说出这样出人意料的话来,令辛夷诧异不已,愣在那里连起身也忘了,倒是江怀德一脸平静,毫无波澜,显然平日在家中没少听这话,已是习以为常。
“怎么,还舍不得这硬梆梆的地了?”江老夫人打趣的话语令辛夷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看向江老夫人的目光除了感激之外,还有种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复杂难言。
初来江家时,她只觉得江老夫人慈祥和蔼,亲切可亲;之后从江行远口中得知江老夫人明知留雁楼可怕,依旧对她一力维护,又多了一份感激与钦佩,但总以为那就是江老夫人的全部了;直至这会儿,方才发现,她对这位老太太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后者就像一座巨大宝藏,不知藏了多少秘密,自己所觑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辛夷平复了一下思绪,再次道:“多谢老夫人垂怜,但还请老夫人允许辛夷离开,这是江家与长公子……”在说到江行远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这一次若离别……他们就真的不会再相见了。
辛夷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一字一字道:“最好的选择!”
江老夫人目光何等锐利,岂会看不到她眼底的依依之色,微微一笑,道:“舍得吗?”
被看到了吗?
辛夷在心底苦笑,下一刻,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除了坚定的离去之意,再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不舍也要舍。”
听到她的回答,江老夫人忽地敛去笑意,长叹道:“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不愿连累行远与江家,若是在今日之前,我应该会册意,可是现在……你走与不走,已经没有意义了。”
辛夷一怔,疑惑地道:“为什么?”
江老夫人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江怀德,“你明白吗?”
江怀德沉眸半晌,缓缓道:“今日一战,我们已经彻底得罪了留雁楼,不管辛夷在与不在,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
“就是这个道理。”随着这话,江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一向淡然镇定的眼眸,头一次出现出焦虑。
辛夷已是想过这个可能,当即道:“江家有十二护卫守护,除非留雁楼倾巢来袭,否则难以攻破;只要我离开,他们吃过几次亏后,自然会放弃,毕竟江家不是他们的目标,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再说还有岳阳府衙在,相信会对他们起到牵制作用。”
“你倒是想的周全,但……”江老夫人没有往下说,只是深深看了辛夷一眼,那一眼里有辛夷看不懂的怜惜与悲伤。
“母亲?”江怀德轻唤了一声,目光里有询问之意。
江老夫人摆手道:“我乏了,你陪我回去吧。”
“是。”江怀德应了一声,仔细地扶了她起身,龙头拐杖则交由刘嬷嬷拿着。
见他们要走,辛夷大急,连忙道:“老夫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但我已经说了,你走与不走,对江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既是这样,还不如留在这里照顾行远,说到底他这伤是因你而起,你此时弃之而去,未免说不过去;相信他也希望醒来之时,能够看到你平安无事。”
“可是……”辛夷还想再说,江老夫人又道:“留雁楼的事,待我再想一想,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再说那贼人重伤离去,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力寻来。”说罢,她在辛怀德的搀扶下转身离去,不给辛夷说话的机会。
辛夷怔怔望着江老夫人离去的身影,半晌,她轻叹一口气,来到床边,目光温柔地睇视着那张温润俊美又棱角清晰的脸庞,她看痴了神,连手指何时抚上他的脸庞都不知道,等发现时想要收回来,又贪恋指尖的温暖,挣扎半晌,终归还是败在这份温暖之下。
辛夷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只可以在这无人知晓之时贪恋一会会儿,那样好的人,不是她所能奢望的。
但是……辛夷忘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