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之间不只是刘阴婆所说的“有些交情”。

许多年前，捞尸人陈双和阴术先生郑戊曾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只是刘阴婆是后来才嫁来这里的，对这些事也只是鲜有听闻。

他们从少年走到青年，陈双捞尸，郑戊开路，两人曾一起将不知多少冤魂孤魄送回家，在这一片也算小有名气。

两人相约，陈双要做天下捞尸人之首，郑戊要成为名震一方的阴阳先生。

可惜，陈双早逝，郑戊眼瞎，最终他们也没有实现各自的梦想。

这玉佩就是郑戊送给陈双的，什么可以保命，那都是外面的人传得玄乎，只不过是让陈双在水中可以不受邪祟侵扰罢了。

而陈双也送了他一把捞尸人用的卜刀，锋利无比但又小巧方便，可以斩尽水鬼。

他看着那玉佩，眼中满是怀念。

陈三堤一直垂着头，听着郑戊讲述着他们两人年轻时的事情，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少年，在波涛汹涌的激流中仰天大笑，在邪祟重重的鬼路上悠然自得。

再一晃眼，只剩一座牌位和一双无神浑浊的眼睛。

“我爹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三堤心情冷静了几分，只不过依旧低落，他声音嘶哑问道。

郑戊摸着腰间带着的卜刀，只觉心情复杂。

“你爹是被淹死的。”

听到他这样说，陈三堤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爹可是这一片最熟水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在河里长大的，一个捞尸人，也会被淹死吗？

没等他开口，郑瞎子却继续开口，顺便又掏出了一支旱烟。

“几十年前，不管是襄河还是阳江，这一片所有大大小小的水域里都有一种生物，叫水尸鬼。”

他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白茫茫的烟飘到空中，传出一股子辛辣的气味。

“说是鬼，却与邪祟没什么关系，其实就是一种水上的生物，人们都叫作水猴子，这东西长得奇丑无比，浑身长黑毛，爪子尖利，水性却好得很，能待在水下整整一天。”

“说你爹是淹死的，其实也不差，若要说的再仔细点，那就是被这水猴子缠在水下缠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娓娓道来，声音拉长，他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捞尸人捞尸时随身带着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水中，可以引得水中尸体争相抢夺，常用来声东击西，引开尸体。”

“瓶子里的东西叫尸油，是用火烤水尸鬼的下巴才能炼出来的，一个水尸鬼只能炼一个瓶底，这东西不光味道臭，而且沾上一点十天半个月也除不掉，水尸鬼闻到同类气息自然生气发难。”

他说的这些对于两人来说可谓是天方夜谭。

“怎么会？可我捞了这么多年尸，从来没有见过。”

陈三堤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若真是如此，那在那个世道捞尸可难了许多，不只要提防尸体化煞作祟，还要谨防那些鬼东西扰乱。

“因为这东西都被我杀光了，是在你爹死后，这些水尸鬼没了，那尸油自然也没有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将手上旱烟掐灭，扔在桌上。

“捞尸人和水尸鬼是世世代代的敌人，你爹是被一只长白毛的老水尸鬼拖下去的，一切生物年份久了以后都会通灵性，变得鬼精鬼精的，长白毛就代表这水尸鬼已经成精了。

“这畜生将你爹拉下船时，水下还有许多水尸鬼等着他，河底黑压压的一片，在岸上都能看到。纵使陈双他再神通广大，也抵不过那一群水尸鬼的围攻。”

其实还有话他没说，那日血映在湖面上，有红色的也有墨绿色，交织在一起。他也没说，他杀了那些水尸鬼，其实也是犯下了孽障。

就算是水尸鬼，那也是生命，夺取那么多生命，他是要遭天谴的。

就跟镇尸一样能送走就送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打散魂魄，否则那人以后再也不能投胎，不能入轮回，而动手之人会遭到天谴报应，寿命折损。

陈三堤此时既悲伤又愤慨，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眼眶发红。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些，他爹的死和那些水尸鬼，他也不敢去想，他爹那时经受了多大的苦。

雪灵听到了这一切，她也知道陈双在陈三堤心中的形象和感情，况且那人也是她的爷爷，他们可是血脉至亲。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陈三堤，只能用胳膊抱紧了他，而她的心里也溢满了悲伤。

郑瞎子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那双无神的眼打量着，看着他最好兄弟的唯一一个儿子，和他的孙女。

他其实与陈双很像，尤其是那个光头，眉眼间也有些相似之处。

只是方才他并没有仔细看，而且陈三堤今日没穿那身小褂子，他一时不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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