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曾祖母薛氏被迫远离权力中心,北迁至阴山脚下。
彼时草原各部落纷争不断,朝廷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实在力不从心。
薛氏为站稳脚跟,不得不四处周旋,并替儿子求娶毗邻的贺兰部首领之女。
遗憾的是,儿子在新君登基后奉诏入京,不幸病逝于归途。新妇贺兰氏勉力诞下遗腹子李柏年,当即回归母族。
李柏年被祖母一手养大,对生母乃至贺兰部均无好感。多年后贺兰部分崩离析,被羽翼渐丰的拓拔部吞并。他那从未谋面的表弟死前托孤,派心腹将幼子送来郡公府求收留。
于公于私,李柏年都极不待见,可他贤名远播,实在不好推拒,只得暂且留下。
彼时燕然五岁,继母新近有孕,不便整日陪伴,她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比她年长两岁多的远房表兄身上。
她喜欢那孩子身上蓬勃的生命力,也喜欢他那只刚睁开眼的小狼崽,甚至偷偷拿走婢媪们新做的襁褓,裹着小狼崽和他玩过家家。
李柏年对待几个儿女极宽慈仁厚,尤其是第五女燕然。因不忍她失望,私下里便悄悄告诉她,不要和那孩子太亲近,他身份特殊,会给府里招来麻烦,一旦拓拔部来要人,为了大局着想,他会毫不犹豫交出。
燕然还小,不懂何为大局,只觉得愤怒和失望。转头就告诉了贺兰曜,并信誓旦旦的表示,他的仇家要是敢上门,她就带他逃跑。
不只是说说,她还暗中开始准备。他们在马厩里藏了干粮、清水、银钱、衣物和武器,马夫发现后,立刻汇报给了李柏年。
燕然并不知道一切都在父亲眼皮底下,依旧乐此不疲得为离家出走做准备。直到某天偶然发现,她藏得干粮竟放不坏,这才明白有人在暗中替换。
她大为光火,觉得父亲在捉弄她,气急败坏得发誓,说等他的新孩子出生,她就骑着马跑得远远的,饿死在外边。
父亲又好气又好笑,将她高高抱起再三保证,就算将来有再多新孩子也越不过她去,她永远是自己的心肝宝贝。
燕然向来吃软不吃硬,不知不觉便原谅了他。但还是强硬表示,她绝不会让坏人带走她的朋友。
不知何故,拓拔部竟没有追究,贺兰曜在藏匿两年后,开始正大光明得跟随燕然出入。
哪怕身份尴尬,非主非仆,他也从不计较。
日久见人心,李柏年渐渐被他的热情明快和开朗直率感化,对他有所改观,不仅让儿子教他读书,还让家将教他习武。
燕然陆续有了妹妹和弟弟,但父亲信守承诺,始终对她关爱有加,并未因此有过疏忽或冷落。
她感念在心,便也绝了离家出走的念头,直到景明元年暮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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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燕然梦到最多的不是云中城,而是峡谷中的风沙。
世界一片昏黄,耳边狂风呼啸,身后的巨大漩涡如洪荒猛兽般追逐着她。
她独自一人,拼命奔逃,脚下隆隆震动,稍有不慎便会天塌地陷。
洛阳人在她眼前掉下沙窟,连同他挣扎呜咽的坐骑。
她不敢回头,什么也顾不上,本能地只想逃离。
她记得她将他的信物掷到了瀑布般流泻的沙窟中,她记得他的热血溅了她满身满脸,每次惊醒都大汗淋漓,她总下意识地去擦。
重返故地后,梦境愈发清晰,她甚至会看到那个人的脸,听到他呼唤她的名字。她想过去祭奠他,但峡谷中地貌大变,她找不到昔日分别之处。
许是阿曜来了,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甚至做了旖旎春梦,可惜大战在即,不得分心,只能等来日再犒劳自己。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阿曜也收拾妥当,正围炉煮茶。
“寨中内务由你掌管,不可出来太久,今天就回去吧!”她坐起身,理了理衣衫道。
“那你多加小心,替我向他们问好。”他恋恋不舍道。
她以手掩面,感慨道:“哪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也不知阿父看到……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公府贵女落草为寇,这在任何时候都是耸人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