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儿直到宫门快要关闭才回到大内,换衣服时想起腰间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个蜜蜡黄芙蓉石小印并七八颗合浦珍珠。
她想了一下,叫来手巧的小宫女,吩咐说:“你给这几颗珠子打上好看的络子,我有用。”
小宫女忙用帕子接了,问:“郡主,用什么颜色的线?”
裹儿招手让宫女过来,俯耳说了几句,小宫女了然,托了珍珠退下。这是要送几位女史的,故而上了十二分的心思。
次日东方泛白,她穿戴完毕去当值,徽猷殿中却不见圣人,问了宫人,说是圣人还未过来。
不一会儿,“同年”湘灵穿了大毛的鹤氅过来了,见裹儿立在外面,说:“外面天寒地冻,怎么不进去?”
裹儿朝里面努嘴,说:“圣人还没来,我出来看看。你快进去喝杯热茶暖身子。”
积雪尚未融化,天地冻得结实,一片玲珑剔透。湘灵遂拉着裹儿一起进来,说:“外面冷,小心冻病了。”
一进殿内,甜滋滋的暖香扑面而来,湘灵斟了一杯热茶,捧着喝。湘灵不爱说话,寒暄两句,殿内就安静下来。
裹儿拿起奏疏,翻开一看,惊讶了一声:“怎么还没批?昨天有要紧的事吗?”
湘灵放下茶盏,摇头说:“无甚要紧的事情。昨日天冷路滑,奉宸令和秘书监早早过来接陛下回去。”
裹儿听了,往窗外看天气,天地冷彻,红帐暖香,别说圣人这样的春秋,就是她也是强撑着才起床的。
裹儿于是收拾起奏疏,按照轻重缓急分类,一些问安等细微小事就自己批了,放到一边。湘灵喝毕茶,也开始着手处理。
正忙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徽猷殿顿时活过来。宫女过来偏殿沏茶端水,又有人叫女史送去奏疏。
湘灵和裹儿对视一眼,将整理好的奏疏抱起送到正殿,又在正殿坐下,备咨询以及处理手头的活计,忙忙碌碌,自是不提。
大雪化了三五天才化完,湿漉漉的神都重新变得干爽冷冽,只是圣人在集仙殿呆的时间变多。
裹儿等新进的女史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第一次踏进集仙殿办公。上官婉儿吩咐完其他人,想了想,又特意把裹儿叫到僻静处。
她张了张嘴,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最后还是出声说:“张五郎和张六郎经常留宿集仙殿……”
裹儿愣了一下,笑说:“我听闻先帝有萧淑妃郑贵妃徐婕妤,又有刘郑杨等宫人。先帝是皇帝,圣人也是皇帝。先帝可,圣人有何不可?”
上官婉儿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半响才回过神,心下对裹儿高看几眼,倒有几分公主的胸襟。
上官婉儿放心离去,裹儿如在徽猷殿般在集仙殿处理政务。她倒是发现,圣人对那两人宠得很,腊月里为他们陆续举办了几场宴会,煊赫热闹无比。
张氏兄弟蒙受皇恩,又大权在握,自然神气得很。可巧,近日武曌染了风寒,兄弟二人衣不解带殷勤侍奉,令她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又一日,裹儿过来当值,只是一进院子,就发现气氛不对,宫人们噤若寒蝉。
早有偏殿的库狄夫人看见她,使眼色示意她悄悄过来。裹儿蹑手蹑脚进了偏殿,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库狄夫人神色不安,回说:“昨晚,婉儿惹怒陛下被关到掖庭狱去了。”
裹儿惊了一下,压低声音急问:“婉儿姑姑素来行事谨慎,怎么惹怒陛下了?”
库狄夫人耳语:“还不是那俩妖精闹的?张六郎勾得婉儿与他眉来眼去,被陛下撞个正着。陛下怒极,当场拿砚台砸了婉儿一头的血。唉……这该如何是好?”
裹儿听了这话,立刻要进正殿,就被库狄夫人拽住胳膊,急问:“你干什么去?”
裹儿:“当然是给婉儿姑姑求情去。”
库狄夫人闻言,更把人拽回来了,说:“你难道没听过天子之怒吗?”
裹儿闻言笑了,轻轻拂开库狄夫人的手,语气坚定:“若是别的事,我只怕还会犹豫,但现在是这点小事儿而已。掖庭缺衣少炭,她又受了伤,等不得了。”
“再者,陛下是我嫡亲的祖母,便是怒了,也不过一顿揍。我不去,还能谁去?”裹儿自度,她身上叠了不少“甲”,比别人血厚,更应该她去求情才好。
奇怪,她怎么知道这样怪模怪样的话。裹儿不再乱想,朝库狄夫人一笑,捧了奏疏出了偏殿,往正殿去了。
裹儿进了正殿,只见武曌坐在御座上处理政务,平日在跟前奉承的张氏兄弟都不在。
裹儿先坐下来,预备瞅准机会求情。不料,刚坐定,就听圣人道:“你来了。”
裹儿忙起身说:“是,刚过来,圣人有何吩咐。”
武曌心烦意乱,掷了笔,抬头下看,摆手道:“坐下吧,整天拘谨地像个傻麻雀,一点天家郡主的样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