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过大半。
月吟居一室静谧,气氛诡异。
云砚之和云恬那晚在凉亭聊得还算畅快,更多还是因为心中悲恸,借着酒兴说了许多。
如今,约了烹茶品茗的两人对坐两端。
干坐半个时辰,话说不上几句,反而是大眼瞪小眼。
云恬一边故作从容烹茶,实则尴尬得后背出汗。
与之相比,对面的云砚之就淡定很多,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脸上偶尔露出一抹赞叹,夸上一句,“好茶。”
好茶。
云恬在心里腹诽。
她记得在军中偶尔闲暇时,父亲让他喝茶,云砚之分明每次都推辞,说他不喝茶,只喝酒。
如今她可以肯定,一定是哪里露了馅,让云砚之察觉到了。
他盯着自己,大概是想从她这里求证些什么?
好在,重生这样玄幻的事,只要她一日不承认,他就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不过日后,她还得提醒表姐,更加谨慎些才行。
云砚之啜了一口茶,目光慢悠悠落到她脸上,“平日里,你与花神医品茗时也是这般,不说话?”
“差不多吧……”深怕露出破绽,云恬回话时变得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三哥今日不用去神风营?”
“怕我?”云砚之剑眉轻挑,放下茶盏。
云恬默了默,很想反问,这承恩侯府,几个不怕你?
“怕。”
如果她说不怕的话,是不是更奇怪了。
“你倒是实诚。”云砚之移开眼,身上被审视的紧绷感随之消散。
云恬悄悄抬眼,从他恣意的动作里读到了一抹随性和难得的散漫。
这让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十年前她来找云薇玩,后因大雨不便归家,求得母亲允准,第一次夜宿承恩侯府。
那一晚,雨后清凉。
她从小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因认床睡不好,起夜时偶见萤火虫飞过,追着那些虫子在庭院中溜达,溜着溜着便迷了方向。
误打误撞发现被关在柴房,病得快死的云砚之。
十年前的承恩侯府,苏老夫人还是后宅真正的掌权者。
因云砚之深得承恩侯的信任,又占了嫡出的位置,苏老夫人一直不待见他。
每次云耀之故意挑衅,云砚之被迫反击后,总会受到苏老夫人加倍的责罚。
当时,他被人打得满身是伤,明明发着高烧,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狠戾之色,就像她小时候见过的狼崽一般。
凶悍,警醒,极具攻击性。
在那么黑那么暗的地方,脸上没有一点怯懦,有人来了,也不主动向她求救。
反而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准备扑向敌人的咽喉。
像他这样的人,能用三年时间在慕家军中站稳脚跟,从一个不起眼的兵卒擢升为骠骑将军,她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从小,就对自己足够狠心。
“三公子。”
门是开着的,粼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前。
云恬从过往思绪中抽身,就见粼光在云砚之示意下快步走近,急切在他耳际低语了几句。
云砚之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视线也随着落在自己身上。
云恬被他看得心尖一颤。
想起昨日灰头土脸离开的萧羽,暗忖,门第悬殊是明摆着的,有云砚之出面,萧家人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只剩云薇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一抬眼,就听云砚之淡声道。
云恬瞧他明镜似的眼神,也懒得与他打机锋了,“云薇撺掇祖母,给父亲施压了?”
粼光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难怪这云大小姐能入得了他家主子的眼,原来,都是有着八百个心眼子,棋逢对手啊!
云砚之无声瞥粼光一眼,见他收回视线,默默退到一边,才对云恬问,“若是,你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云恬笑了笑,“想必,云薇一定不知道,祖母服的金丹,是花神医独家研制的,且时效只有两日吧。”
云砚之黑眸微微一眯,片刻,不觉笑了。
“妹妹这一手,确实高明。”
他不吝夸赞,她便大方收下。
“三哥过奖。”
话音一落,雨疏也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
平日里心思细腻的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跟后头有狗追着似的。
“怎么了,慢慢说来。”
“小姐,慈恩苑的桂嬷嬷来了,她说奉老夫人之命,喊你去慈恩苑端尿盆!”
“噗——”刚退到一旁的粼光不厚道地笑出声。接收到自家主子若有似无的一瞥,猛地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