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了善堂,专收因战乱而流离的孩童,我便被安置在此处。”
“外祖一生风光霁月,这段往事我亦知晓。”阿娘总笑说外祖出将入相,姜宋两家的孩儿都要像他一般才好。
袁鸣宇点了点头,接着道:“每隔两日的戌时,姜相便在营中亲授经义和兵法,某虽不才,但在诸生中还算出众,因而姜相格外看重某,另外教了许多,后姜相回京时思虑再三,仍带某在身边,即编入北门禁军,才有某后来的一切”,言毕,袁鸣宇又起身向宋照岄一拜。
“外祖已逝,我怎好腆着脸受先生一拜”,宋照岄便也起身回礼,看季息正端坐处理文书,时而望他们一眼,似早知这段往事,便又问起,“我知父亲曾跟随外祖出任河东,负责当地防御工事和军械的制造和配给,不知将军是否熟识?”
“某正要讲起,令尊那时还年少,领了差事便带着兵在各州间跋山涉水,堪舆丈量,再绘出图来,与姜相共商防御工事”,袁鸣宇看着宋照岄露出笑意,“想来宋娘子这一手便是随了令尊。”
“不及先父多矣,我居家时便看过先父多幅手稿,是以对河东有种天然的熟悉。”
季息这时抬起头,赞了一句,“你之前那幅山势图已经巡营的将士们发了下去,比起先前的实好用得紧。”
“先前的可是先父所绘?”宋照岄不解。
“姜相与令尊在任时的众多文书已在佟府尹时被焚毁,如今用的不是更早先的,就是最近才绘的。”季息解释道。
“佟府尹?可是现兵部侍郎佟益襄?”
“正是,佟府尹在任期间失了忻、代二州,兵将死伤无数,连文书资料也付之一炬,兼之其和高家同谋,敛财甚巨,河东一地,民不聊生。”袁鸣宇字句铿锵,显是怒到极致,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宋照岄也如痛在己身,外祖数年谋划,河东无数百姓,一朝尽毁:“这是杀头的大罪啊,怎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袁鸣宇未出声,反是季息先开口:“我们那位圣上偏听偏信,佟侍郎与郑贵妃都来自皖南,本是旧日熟识,贵妃在此事上为佟侍郎一力周旋,最终不仅保下一命,倒现在甚至还官运亨通。”
宋照岄闻言不禁看向季息,季将军对当今似乎知之甚多,不屑一顾之意溢于言表,私论君上乃胆大妄为之举,他却毫不在意,袁鸣宇似也习以为常,加之上次季息主动说到与皇后娘娘有旧,宋照岄就要问出口,却被袁鸣宇打断。
“怕触动娘子伤心事,一直未敢多问,宋尚书一案疑窦丛生,本不是杀头的罪过,却几日之内多案并起数罪并罚,这过了半旬,娘子可对构陷令尊之人摸出头绪?”
许久无人说起旧案,那扎紧的,装满悲伤和喷怒的口袋又一次被缓缓拉开,初得消息那一天的战战兢兢又像潮水一般向她席卷而来。
过了许久,宋照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有人字句清晰,回忆起出事前后的情形:“河工一事上,黄淮二河与长江各有不同。长江太湖流域近几年被洪涝所扰,先父为堰闸修建出具了详细的施工图,并在三月中数次南下督工,他对修筑一事监督甚严,账目明晰,从无违例之事。四月后,先父又辗转至黄淮沿岸疏浚河道,兴工之中,兼行赈济,更是为朝廷省了不少银钱。可那日诏令下发,天子问罪,却言先父于筑堤时骗取河工拨款,疏浚账目不明,胆大包天,夺天子口粮!”宋照岄言及此不住地喘息,手指箍进桌沿,血丝清晰可见。
季息离了座,亲奉了茶与她,又示意袁鸣宇先莫提此事,可袁鸣宇未接他的眼神,对季息意外的优柔实有些无语的气愤,此时不问更待何时,早一日互通想法便可早一日谋划。
“这疏河筑堤一事只怕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令尊人品某亦深知,只怕他监工期间,河道上下没捞上什么油水,早已怨恨深重。前朝某些官吏为骗取修缮款,便在江水曲折处的堤坝上略开一个小口,淹掉一部分土地,以此向朝廷开口要钱,这次受灾主要是江阴、曲阿二地,难保不是有人效仿。”
“如先生所言,此次确是长江拐弯处与江运交接,堤坝阻拦处被洪水冲破,然先父此前特写了信来,言明今年水势远大于往常,他着意于几处地势曲折处加固,而从先父离开淮南道北上到洪水爆发期间,手下官员做了什么就无人知晓。”
“此事背后定有人主使”,听二人愈言愈深,季息也出言道,“一则,令尊并不是一味清廉不顾手下心思之人,本将虽在外已久,却也知,近年无论是屯田水利还是防御修筑,都是令尊挑梁督建,从未有过今日之事,想来令尊必能平衡下面官员的廉与效,不至于官员急狠了,竟为贪银不择手段。”
“将军的意思是,此事有人故意引导,使下层官员铤而走险?”宋照岄追其思路。
“正是”,季息见宋照岄已有所悟,便更进一层,“有人或以利诱之,或威逼之,给了河工一个两全的法子,既能拿到白银,又能将过错推到令尊身上。”
“此人狠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