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将她扶住,温言道:“今日我先支给你,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在东市新开铺子,你去给我当掌柜如何。”
这女子正要回绝万娘子的好意,却见风雀撇过众人,直直向她走来。
正是宋照岄见这女子,虽重情重义但也当断则断,立身端正,言谈清晰,忙把买衣衫的钱都给出去,让风雀招揽她。
风雀交代了来意,这万娘子与风雀原是旧识,一听是将军府的活计,便连连称是个极好的去处,如此她也安心。人渐散了,女子将钱递给其母,三人又相谈两句,风雀便带女子随宋照岄回了府。
“你可有姓名?”宋照岄坐在偏房炕上,直说自己助将军堪舆之事,现下仍缺个侍女,又招手女子过来,站在她身边详问名姓。
“小女旧名丑陋,既已别了父母,只作无名无姓,愿求娘子赠名。”
是个性子果决的,宋照岄心中暗赞。在市集时远看并不清明,如今细看,才觉女子肤白泛青,尖脸削肩,然鼻头圆钝,嘴角弯翘,又多了些可亲。
“姑娘温柔窈窕,如清晨雾气,叫梳雾可好。”
女子连着念了几遍,显是越念越喜,即要下跪叩谢,被宋照岄扶住,却见另一边风雀反跪下了。
“你这是作甚?”宋照岄相扶不及,只得看风雀叩首下去。
“奴也求娘子赐名。”
“这是为何,风雀这名字也有雅趣。”
“娘子有所不知,奴是被石校尉从突厥手中救下的,那时突厥进宫太原城外围,奴与母亲都被掳了去,母亲被他们折磨,奴因年纪尚小不得趣,才免过一劫。风雀是此前突厥人为取笑定的名字,这名的突厥语奴已忘了,意作风中雀鸟,不良于飞,奴心里实烦厌得很。”
不想平日憨直可爱的风雀竟有这段往事,宋照岄怔然。
“如今有梳雾姐姐来了,又得了娘子赠的名字”,言至此处,风雀瞥了眼梳雾,竟不知哪里来了点酸意,“不若娘子一并取了新名,叫来也方便。”
宋照岄先扶了风雀起身,她想问问风雀母亲现今可好,又怕触之伤情,沉默良久道:“你一向灵动率真,我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有如此坎坷,‘风’之一字恰如你,若不嫌,便取绾风二字罢。”
“绾风谢娘子赠名!”谢罢又欢欢喜喜挽了梳雾去,宋照岄不由失笑,说她七情上脸,却又藏得住心事,若言波澜不惊,只怕熟识她的人都要摆手。
两人自去收拾寝屋,宋照岄独坐在房中。这几日心灰意懒,全赖仇恨之火熊熊不灭,才撑住她自欺欺人地度过一日又一日,实则早已油尽灯枯。出门周游一番,见了几个心火不灭之人,现下反而好多了。
绾风不提,那万娘子既也是被救,自有一段心酸,却活得如此铿锵,一女子自立门户已是不易,还未有丝毫犹豫,拔刀相助,救他人于水火。再说梳雾,父母虽在还不如不在,自幼艰难求生,从无依靠之人,如今恩断义绝,也能断尾新生。
思及此处,她又想起往日,做父母的女儿时哪里想到有今日,现下庇护自己的金塔已塌,若仍把己身拘在这个贵女的壳子里,只怕挡不住一点凄风苦雨。宋照岄就如此时而自我勉励,时而悲从中来,倚着窗棂待日光推移。
正暗自垂泪时却见绾风风风火火进门,扶了她要往正院去。
“这么急是何事?”
“高大娘子来了”,见宋照岄不明了,绾风也顾不上解释,忙带着宋照岄快步行去。
只不过话音未落,就听见正院传来一阵笑语喧哗,居中的那人正笑看着她们:“哪里来的神仙娘子,怎么不叫我来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