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错觉。
也只是一眼,她便转回了目光。
其余的女子都是华裳繁鬓,妆容绮丽。在阿妍看来她们都像是精致瓷瓶里插着的绢花,美则美矣,到底失去了少女本应该有的那份纯然与鲜活。
这时绢花甲正掩着小口娇声对绢花乙说:“姐姐今日这般盛装可是想一鸣惊人,获得贵人青睐?姐姐这面上的香粉呀,简直……简直像城墙一般厚呢。”说罢,她的身子便无骨般向后一倚,咯咯娇笑起来。
周围的绢花们听闻也纷纷抽出手绢掩住了檀香小口。
耿瑶丢了个果子到嘴里,眉皱了皱,望向她们的眼中却写着兴味。
叶容安不动声色地饮茶,仿佛未曾感觉到周围的不和谐。
阿妍觉得她完全不能够理解绢花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厚厚的面脂遮住了绢花乙的颜色,只看到她的丹蔻指甲在手绢上来来回回地绞着。就在她的指甲要死于壮烈之时,她突兀一笑:“那也要比有些人无论如何装扮都是无颜之姿来的好,妹妹以为呢?”
“你!”这下轮到绢花甲气急了,她胸脯起伏着,声音便多了尖锐:“你周家早已走下坡路了!一无兵权二无圣眷,更没有根基名望,与你们家联姻根本一无所得,别说是几位殿下,就是任何一位高门之子都不见得能看上你!”
绢花乙闻言却无心再还口,绮丽的妆容也显出了几分灰败,显然对方说到了她的痛处。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子,可以说家族的命运已然决定了她们的命运,此时,她心中的隐痛已经超过了愤怒。
“李小姐,”叶容安这时却抬眸看向了正因挑衅成功而洋洋自得的绢花甲,她清清淡淡开口,声线极平,字字咬金切玉:“你失言了。”
叶容安语音刚落,绢花甲不复洋洋的面庞已经呈现出极其惨淡的白。毕竟是贵女,有些事一点她就明白,她确实是失言了。她身为一个闺阁女儿,竟说出这么一席“有见地”的话来,只要被有心人渲染一番,她也完了。当下,她真正是宛若无骨般瘫软在座上,嗫嚅着:“叶姐姐所言甚是……是我糊涂,是我失言……”
绢花们静了片刻,然后又纷纷言笑起来,只是再无人提及刚刚的不快。粉饰太平的事情,这里没有人不会。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被香粉熏的头晕的妍姑娘边在心中感慨,边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退下席来。
天子设宴,每一位臣子诰命公子千金在进宫前都接受了最为严密的盘查,因而现下在附近逛逛也无甚人阻止。宫灯迤逦,月色皎皎,却明不了这始终溢着青黑色冷芒的九曲长廊。灯火辉煌处,言笑晏晏;灯火阑珊地,却不知湮没芳魂几缕。
阿妍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僻幽静的一隅,有湖水一泊,寂静着,横亘着,伴着寥寥几盏宫灯。
湖边有石,石上坐有一人,一袭紫袍,衣襟微敞,灌着凉风,风吹起乌发如缎。
观其背影,好似午夜绽放于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惊心动魄的魅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凉。
阿妍看了,默默转身,走。
突然有细微的声响掠过空气而来,旋即她的鬓上微微一痒,淡淡的桂香袭面。
嵌入她鬓上的那朵桂花正在不胜凉风的娇羞……
阿妍继续默了默,然后轻盈转身轻移莲步对着对方轻巧行礼:“臣女见过五殿下。”
笑意真诚,毫无衰相。
北辰烨轻轻一抬手,权作免礼,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带着慵懒。他转过身来,给人的感觉已如向时那般风流惑人,凤眸里魅色的流光凝在了阿妍身上,似笑非笑:“怎么?现在不溜了?”
“您说哪里话,臣女实恐扰贵人清净。”阿妍继续笑意真诚。这次北辰烨是将桂花扎到了她鬓发上,她真心希望下一次他也不会手一滑扎到她脑壳子上。
他说:“真虚伪。”
阿妍:“……”
她低眉顺目诚惶诚恐双肩轻颤:“臣女惶恐。”瞟见她自己的影子,竟神奇地发现跟得了羊癫疯似的甚有喜感。
可显然北辰烨是体会不到这种喜感的,阿妍等了半天见对方没动静,于是掀起眼皮子抬头小小地瞥了一眼北辰烨,冷不丁与他染上了三分笑意的眸子相对,她连忙露出一朵乖巧讨喜的笑,旋即低下头继续诚惶诚恐。
“你呀……”良久,无奈的声音响起,却见北辰烨正无奈地揉着眉心。
“过来,陪我坐坐。”他拍了拍身下的石块,动作随意。
阿妍谨慎地扫了那石块一眼,老实本分道:“殿下,臣女以为……”
就在这时,北辰烨单手手一抄,已是轻而易举将她圈到了身边,然后自然而然环住了她的腰。
阿妍的话戛然而止。
沉魅而幽凉的气息一下子逼近。
阿妍低头瞅落在她腰际的手,指节修长,腕骨精致如玉。很漂亮,只是放的位置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