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含羞带怯看向五公子,然后又似嗔似怨看向阿妍。阿妍心下甚委屈,她恩人固然是玉树临风,可那也有她甘当绿叶在旁衬托的原因,她这种牺牲精神不被歌颂反被奚落,可见,现今世道像她这样老实厚道的姑娘是相当少见的。
拐了一条街,迎面而来两位面熟之人。为首的青年文士正是七夕那日阿妍在天香阁遇见的低调贵人,后面跟着的自然是他的随从。青年文士目光扫向她时温和地笑了一下,旋即便稳稳地投向五公子,继而温和开口:“五殿下。”
五公子——或者说是北辰烨,当今的五皇子,他笑得亦是无害:“甚巧,太傅。”
阿妍啃雕梅啃得亦是天真烂漫。她自然猜测过这位恩公的身份,从他的江南道细葛衣着,从他袖口的绣纹,从他悬着的玉佩,从他与江南的牵扯,从他的仪度风采,从那个“五”字——准确的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身份,只看阿妍怎么办。
阿妍记得刚疑心她恩人是当朝皇子时忡神了好半天啊,方压制住拿一沓宣纸请他大发慈悲密密麻麻签上大名而后去街上拍卖换银子的冲动。本来嘛,他不提,她就不说,不挑明他身份相处总要轻松上些许。而现在,怀疑成了现实,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从此他便是北辰烨了。
太傅温衡和北辰烨走在前面,打着太极,一个和蔼可亲,一个平易近人,看起来真是天生一对。阿妍和那随从都在主子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都显得很奴性,显得很猥琐,但阿妍觉得他们绝对不是天生一对。
走着走着,阿妍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那随从很警觉,立刻看向阿妍,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
阿妍笑笑:“我的腿有些抽筋,不过不碍事。”然后接着走。
那随从内心隐约也有什么不对劲的情绪幽幽蔓延开来,可看看北宫烨和太傅,依然言笑晏晏,他只有暗地里皱皱眉,继续跟了上去。
渐渐走到了桥头,北辰烨说道:“今日与太傅交谈,烨受益良多。改日前去太傅府上请教,还望太傅……”
话戛然而止,北宫烨眸光一闪,太傅面色一凝。
太傅的随从一个闪身便挡道了他的主子和北宫烨身前,刀已出鞘!
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
……刀光剑影……玄色身影……黑衣白刀……一抹肌肤……晶莹似雪……飞溅的鲜血猩红刺目……
梦境是凌乱的。
梦外,一只温暖的手抚上阿妍面颊:“妍儿,我的女儿。”
阿妍挣脱梦境,朦朦胧胧睁开眼,发觉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太傅温衡正守在她的窗前。
阿妍望向他,有些傻。
见过酒楼里云淡风轻的他,见过北辰烨面前不动声色的他,见过刺客面前从容镇定的他,却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仿佛一夕之间沧桑千年。正并不是历尽无常世事后的无奈苍老,而像是孑然一身的世外人倏尔有了牵挂,重尝人间烟火,红尘百味。
温衡眼见阿妍醒了,眼眶微红,像是走了砂,却又分明欣慰的很:“妍儿,你总算是醒了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又受了惊悸,爹爹愧对于你啊。”
阿妍顿了顿,觉得剧情反转的有些快。她恍惚记起,刺客人多势众,有一个人趁势偷袭温衡,她看见后做了一个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如果思考就绝对不会做的举动——挡在了太傅温衡的面前。
然后便是衣帛撕裂的声音,冰凉刺入皮肉。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阿妍努力消化着温衡的话,而后开口:“爹爹?太傅怕不是认错了罢,小女子无父无母,漂泊于尘世,卑微如蝼蚁,如何高攀大人?”
温衡低头看着阿妍,眼底有磅礴澎湃如潮汐起伏,有失而复得的喜,也有追忆往昔的憾:“妍儿,叫你受委屈了我愧对你娘,枉为尔父,你过往人生里的诸般磨难,皆是我之过错,便是今日你不认爹爹也怨不得你。”
话虽如此,温衡的眼眶已然湿润。
阿妍垂着眼帘:“并非小女子不认,只不过我如今记忆全失,对过往一无所知,不晓得太傅何以认为我是您的女儿?”
温衡爱怜地抚过阿妍的发顶:“妍儿,我于天香阁初初见你,便发现你的眉目极肖我已故的夫人,与你小时候的模样更是颇像,彼时,我内心就很是震惊。”他的语气轻柔而充满怜惜,似有颇多感慨,“更何况,你的锁骨那处的血梅花,是你母亲她们部族特有的印记,手法是她独创如今,世间无二。”
“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劫难,她带着我们五岁的女儿与我失散,后来,经我多方打听,得知的却是她已香消玉殒,而我们的女儿,始终是下落不明。”他的声音很缓,字字句句难掩悲伤和痛苦,他凝视着阿妍,目光在隐隐发颤:“妍儿,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阿妍沉默听着,目光有些木,心中却一动。在过往的岁月中,她从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