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可谓天际如墨,人间流辉。棱户珠帘,雕车罗绮,望之如绣。
帝京,帝京。
阿妍出了天香阁,独自一人晃悠在青石小道上,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
不知不觉中,阿妍又走到了先前路过的那个桥头,于是拣了个石墩坐了下来吹起河风。
然后,发呆。
她什么都没有想。
她只是在等人。
等不小心把她弄丢了的“尾巴们”。
桥头人来人往,也不乏有年轻男子与阿妍搭讪的。面前就是一位。
“不知姑娘贵姓?”
阿妍觉得这个问题难度颇高,以至于根本无法展开一段友好的对话。
“我不知道。”言罢,发呆中阿妍甚是迷茫地将她平板而呆滞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不确定地伸出一只手在阿妍眼前摇了几下,问:“姑娘,你可知这是几?”
“……”阿妍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温顺地答道:“六。”
男子眼一抽,惋惜道:“真是可惜了。”
于是,他像之前的每一个男子一样,一步三叹地走开了。
阿妍继续发呆。
“这位姑娘……”一道慵懒的声音在阿妍身侧响起,好似水银滑过冰面,有着难言的凉与魅,细听之下却又有几分隐约的疏离。
“恩公!”阿妍抬头,弯弯着眸子笑颜开,“好巧啊,我昨儿刚刚进京今天就遇见恩公了!”
他笑,凤眸中似有流光水珀:“你呆坐在这里作甚?”
阿妍在夜风中微微仰起面庞,晃悠着两条腿:“我吃饱了撑的。”
“……”阿妍这彪悍的回答似乎让他无语,顿了顿,他将一壶酒递到了阿妍面前,问:“喝酒么?”
他一直负手在后,原来是提了一壶酒。阿妍注意到,他的身上已经有了淡淡酒气,想来已在风中散了不少。
阿妍笑了:“喝呀。”
阿妍正要去接酒壶,他却又收了回去,道:“此地不美,我们换个地方喝。”
京中之河,名作卞河。卞河之北,有舞雩台。
舞雩台建于前朝。
前朝开国皇帝曾在此拜祭皇天后土,俯瞰神州山河,享无限荣光。
前朝末代皇帝有妃丽人,善歌舞。舞雩台遂成丽人舞榭歌台,数不尽多少旖旎风光。
而今,斜阳草树,寻常巷陌,舞雩台的风雨沧桑史终成坊间流传千百年的故事。
沧海桑田。
阿妍和五公子在舞雩台上席地而坐。台面斑驳,古老的砖石已然破碎。舞雩台自今朝太|祖皇帝挥兵进京即被弃用,尔来已有百余年。
他拿着酒壶灌了一口,然后递给阿妍。
阿妍漫不经心地用袖口擦了擦壶口,然后也喝了一口。
他并没有看阿妍,而是一直仰视天际。苍穹似泼墨,满天星斗如浸池中,清美的月色一视同仁笼罩了下来,无视今朝新贵,还是旧朝故事。此处远离繁尘,唯余邃远。
酒刚人唇齿,阿妍便微微皱眉,她哂道:“公子也喝这般粗劣的酒?”
他道:“劣酒能醒人。”
阿妍抱着酒壶先是没有说话,沁着凉意的风吹得她的鬓发有点乱。她又喝了一口酒,眼睛被激的有些发亮,问:“公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但她并没有打算得到回答,自顾自接着说:“可是我心情不太好,我有一点……迷茫。”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措辞。
他起身,负手走到舞雩台边,于高台之上俯瞰人间烟火。长风起,吹动他斑斓紫衣,猎猎作响。他目光睥睨,隐有破晓之势。
半晌,他回首,看向阿妍,道:“过来。”
阿妍怔怔,然后继续抱着酒壶,走来。
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帝京,在他和她的脚下。
千灯碧云开,高楼红|袖招。棋盘之布局,起伏之屋檐,万家之灯火,从高台看下去,好似细密的网,交织着泼天的富贵与权势,追逐与执念。
而在阡陌尽头,九重宫阙,巍然屹立。
阿妍注视着这一切。酒让她向来苍白的面颊多了一层红晕,蕴着水汽的眸子更亮了亮。良久,她慢慢道:“我看到了帝京,嗯……怪不得世人总喜欢登高望远,的确可见到平素难见的景致。”
然后她回过头来看向他:“我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公子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他微微扯了扯唇角,接过酒壶,迎风灌了一口,然后递给阿妍。
长天,冷月,凉风,两人都忽觉心中难得静谧。
“公子,你很熟悉这里么?”阿妍轻轻问。
“舞雩台,前朝圣地,见证过万国衣冠,阖闾拜祭,深阙妖红。最终,前朝末帝身着白衣冠,率妻子众臣,持玉玺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