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放下勺子,用绢帕轻拭唇角,柳素服侍她漱过口,吩咐宫婢撤下桌子,李鸳这才拉着她坐在身边,只握着她的手,良久无言。
柳素看着李鸳眸光中的愁色,扯出一抹微笑,柔声道:“祖母累了吧,不如,再睡会。”
李鸳摇头轻叹,缓缓开口道:“我是放心不下你。”
柳素会心一笑,眼眶微红,轻声道:“阿卿知道祖母疼我,只是这些年来,阿卿不争气,给侯府惹了不少麻烦,也让祖母和父亲一直为我操心,是阿卿太骄纵了。”
李鸳轻轻拍了拍柳素的手,倒觉这孩子长大了许多。
“祖母老了,不知还有几年的寿数。你父亲多忙于国事,抽不开身来照应你也是有的。趁我还在,必要给你许配个好人,来日才能安心啊。”
柳素微微俯首,眸子里有些氤氲,轻声道:“祖母哪里就老了,您可是千岁,怎得这样咒自己。阿卿还想多陪您几年,才不要嫁人。”
这许多年来,她一直怀念曾经在祖母面前撒娇的日子,从没有一刻让她觉得自己这样像个孩子。
李鸳无奈笑笑:“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待你成了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
柳素
将眼眶中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随即抬眸笑道:“没人要是最好,那我就可以一辈子陪在您身边了。”
“胡说。”李鸳轻嗔道,随即话锋一转。
“如今咱们柳家怕是要不如从前了,祖母希望你能早点成亲,以后也不至于……”
李鸳的话只说了一半,柳素却早已猜到她的意思。
如今朝中局势混乱,皇帝必会借此试探父亲究竟偏向于主战还是主和,一旦做了选择,便自然会被划进各皇子的阵营之中。
想要中庸求全,大抵是不可能的。
但无论被划进哪一派,长安侯府的势力都会让皇帝难以稳坐,必会对柳家进行打压。
祖母的意思,是寻个强势的夫家,让她脱离这场漩涡,以求自保。
在祖母眼里,如今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三皇子,五皇子与明都霍家。
侯府如今夹在皇权势力之中进退两难,但不管她嫁的是李行亦或李彻,在皇帝立储之前,她都是最安全的。即便侯府败落,她尚有皇妃的名头可以保身。
若从长远打算,便只能在两人之间赌上一赌。
至于霍家,该是最稳妥的选择,朝中上下皆知,霍家向来忠于的是李家天下,而不是单
独的哪位李姓子孙。所以无论最后夺得大位的是谁,皆需霍家的支持。
只是这霍小将军秉性怪异,将她许给霍家,祖母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柳素伏在李鸳膝头,低声道:“阿卿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可如今父亲尚在周旋之中,若早早为阿卿许定,恐会惹皇上多疑,祖母以为,阿卿说的可有道理?”
这番话让李鸳如醍醐灌顶,看着柳素一时竟有些发愣。
这孩子,何时懂得这些了?
李鸳轻叹,抚着柳素的头发轻声道:“到底是我老了,你也长大了。”
屋子里沉寂了半晌,柳素正享受着片刻安宁,却忽而听得月龄在门外传报。
“姑娘,三姑娘说有事找您。”
柳素听罢起身,温声道:“祖母再休息一下吧,阿卿去去就回。”
李鸳颔首应下,便见柳素掩门离去。
月龄瞧见柳素,面上藏不住的焦急,低声道:“姑娘,三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柳素心尖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带我去。”
月龄连忙应下,路上慌乱的解释道:“奴婢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方才有个宫婢来传话,说三姑娘冲撞了慧灵公主,让
咱们快去长兴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慧灵公主柳素还是有印象的,她与李行一母同胞,因母亲端妃早逝,自小便受尽宠爱,极尽跋扈。
明都一时曾有贵族妇女豢养男宠的风气,便是由她而起。
而对于那些不喜的人,她也创立了一种酷刑。
将人用铁钩穿透琵琶骨,悬于半空,再将嗜血的虫蚁倒在人身上,任其啃食,受刑之人其间不会死去,只能忍受疼痛,凄厉的哀嚎。
最后砍下其淋漓的四肢,熬汤制饭,再强行灌进受刑人的嘴里。
历代从未有过如此残忍的刑罚。
想起那些人的惨状,柳素便一阵恶寒。
长兴宫
李萱不时抬头瞧着半吊在树上的少女,倚坐榻上依样作画,脸上隐约有着兴奋之色。
柳繁此时已有些不支,两个膀子被折的生疼,手腕处也可见紫青的淤痕。
李萱身旁立着一位淡蓝色广袖槿花蝴蝶裙的少女,看向柳繁的眸子里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