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漫春一直紧闭房门,没有离开寸步,孟得鹿没有机会进入她的房间搜寻,便如同睡在烧红的砂石上,辗转难眠,一直熬到天光大亮才架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再次惊醒时已经是晌午,看到漫春终于离开了房间,她生怕错过良机,忙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
床下藏着一只两尺见方的木匣,上次搜寻时孟得鹿也看到了它,只是当时她以为漫香尚在人世,就只寻找了房间里足够藏人的地方,并没有打开这只木匣,而这次,她多留了个心眼,把木匣小心地拖出了床底。
屏住呼吸打开木匣,一双残手残足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那断掉的四肢都被油炸过,所以才没有腐坏的味道,二十个指甲上不知为何全涂满了香灰,还散发着浓重的酒味……
孟得鹿差点跌坐在地,她知道,漫香已经凶多吉少!
她冲下楼来,一边让丐六子去县廨请蒋沉,一边问姐妹们漫春现在何处,但店中姐妹却只说漫春拿了把伞便匆忙出门去了,并没有向任何人交待去处。
见窗外艳阳高照,孟得鹿的心中更加疑惑,但又马上灵机一动,让姐妹们回忆漫春出门时的衣着打扮。
孟得鹿紧闭双目,听着姐妹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努力在脑海中描绘着漫春离开时的样子,等蒋沉闻讯赶来,她正从圆凳上一跃而起。
“走!去东郊!”
蒋沉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漫春去了那里?”
孟得鹿自信道:“人的妆容是一本账,所有的亏心事都写在里面——漫春出门时脚上穿着登山用的谢公屐,说明她要去野外,她梳了低矮的坐愁髻,没有佩戴任何发饰,说明她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树枝,会挂住头发和发饰,外面明明是大晴天,她却特意带着伞,想必是想撑伞挡开荆棘,穿越灌木林,城东郊外有一个荒树林,灌木密布,荆棘丛生,她一定是去了那里!”
蒋沉精神一振,“自从我们搜过倾瓶洞之后,‘炽凤枢’就换了老巢的地点,也许,那个荒树林就是她们新的老巢了!”
孟得鹿道:“你要不要让丐六子回县廨叫兄弟们一起前去?咱们寡不敌众吃亏是小事,如果再放走了‘炽凤枢’才是大事!”
蒋沉皱眉道:“刚才新昌坊那边失了火,兄弟们都赶去救火了,这会儿班房根本没人!我怕再耽搁下去会断了线索,索性咱们先去,我跟丐六子交代一声,等阿白他们一回来就赶去接应咱们!”
二人一拍即合,不再多话,风风火火地向东郊赶去!
穿过灌木林,进入密林,眼前一片萧瑟,瘴雾弥漫,完全不像有人集会过的样子。
蒋沉正在失望,孟得鹿却悄悄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座……坟头?”
蒋沉顺着孟得鹿的指示望去,隐约看到一个土包,二人小心靠近,终于看清土包面前摆着几张灵符,一串铜钱,一壶浊酒,地面一片濡湿,显然是有人刚刚祭奠过。
土包前立着一只简陋的木碑,上面写着一个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黄漫春。
孟得鹿双膝不觉一软,扑在坟前,潸然泪下……
蒋沉也一阵心酸,眼圈微红……
他们都知道,虽然这木碑上写着漫春的名字,但这坟中埋葬的却一定是漫香。
刚才,在漫春房中看到断肢时,他们都预感到漫香已经惨遭毒害,但心中却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可眼下,一个简陋的土包,一块破败的木牌,便足以将他们的一切幻想碾得粉碎,只给他们留下无限真切的遗憾和悲愤……
一片乌云飘过,遮在木碑上,留下一道小小的阴影……
“身后有人!”
蒋沉警惕地转过身,把一把唐刀横在孟得鹿身前,将她牢牢护住。
果然,漫春已经悄然出现在二人身后。
“你们到底还是找来了……”
孟得鹿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手悄悄摸向腰间,刚才出门前,她匆忙地带上了一把短刃。
“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娘?”
漫春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坟前拎起那串铜钱使劲晃了几晃,失声怪笑,“她从小最喜欢数钱,听到这个声音一定很开心吧……”
金钱的余韵在耳边久久回荡,漫春席地而坐,喟然长叹,“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这命,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虽然只比妹妹早出生了不到半刻钟,但漫春注定逞强的一生却从此翻开了篇章……
从小到大,她时时刻刻以长姐自居,在所有人眼前争着表现自己比妹妹更懂事孝顺、家务活干得更多、针黹刺绣做得更好……甚至爷娘要把妹妹卖出家门时,她也要争,争着做那个更爱护妹妹,更替爷娘分忧的女儿!
那时候的她一直天真地以为,事事都努力做到“更好”的自己,一定会有“更好”的福报!
然而,苍天并不开眼,让她的人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