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墨西和气地招呼徐喻等人,“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不言啊,快来,坐坐坐。”
徐喻客套行礼,“下官等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侍郎宴客,还望侍郎见谅。”
吉墨西笑道:“算不上什么宴请,平时,杏林里全是小丫头,老夫不方便多往这边来,今儿趁着小丫头们出去游玩,老夫便约了她们的父兄前来聚谈聚谈,要不然,也怕孩子放在这里他们不放心哪……”
凉亭里立刻响起一片恭维之声。
“哪里哪里,小女能拜在侍郎和夫人府上,实在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小人哪敢有什么不放心呢!”
“就是就是,侍郎说这话,不是要折小人的寿吗?小人还巴望着将来小女能一直留在吉府,伺候侍郎和夫人呢!”
“还有小女!还有小女!”
吉墨西挥了挥衣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又望着徐喻道:“本官都忘了介绍了,这位是监察御史徐不言,老夫猜想,徐御史今日前来可不是听你们恭维老夫的,本官平日若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这可是你们告状的好机会啊……”
众人连连摇头摆手,又拍起一阵响亮的马屁,聒噪得像雨后池塘中的蛤蟆。
唯有一名老木匠怯怯地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坐在他身旁边的李正冠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咬住嘴唇红着眼圈低下头去,不再做声。
白镜注意到老木匠和李正冠眼神的交流,却不解其意,暗生疑窦……
徐喻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有了一番推演:
“看起来,李正冠和那个老木匠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家中的女孩遭到了吉墨西的糟蹋,那老木匠是被权势压迫,不敢出声,那李正冠却是想抱上侍郎的大腿,巴不得将家中的女孩献给吉墨西,至于白镜,只怕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否则,有他在场,那李县令也不需要自降身价,亲自去吓唬那老木匠了……也许,那位老木匠会是本案破局的关键,至于那个李正冠……只怕,他的县令之位也是来路不明了……”
见徐喻一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李正冠忙心虚地别过了头去——
徐喻的推演绝非空穴来风,当初,他孤注一掷,把家中唯一一件值钱的古画献给了崔国南,在崔国南的举荐下,他在长安县里做起了县尉,但没过多久,崔国南便得了脑卒中,他正懊恼费尽心思靠上的靠山就这样倒了,一位同乡却把他引荐给了吉墨西,并提醒他家乡还有两名妹妹,如果能将这一对“掌上明珠”送进杏林学堂深造,爱材的吉侍郎一定大感欣慰,也许,这对吉侍郎来说会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李正冠对于旁门左道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立刻听懂了同乡的弦外之音,没经过丝毫犹豫便把两位妹妹从家乡接来,送进了吉府,没过多久,万年县前任县令钱进岱高升,吉墨西便举荐他顶了空缺,一步登天!
每每回想起来,他都禁不住在心底感叹:这对“明珠”送得实在是太值了!
看着亭中的一派祥和景象,徐喻与同僚相视一眼,知道今日必然盘问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得借故告辞。
远处,一双眼睛透过杏枝观察着凉亭内的一切,露出杀意!
当夜,密林中,一群头戴各色帷帽的女子齐齐跪拜在地,听着那位头戴黄纱帷帽,身披长款帔帛的尊上慷慨陈词。
“过去,我们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替那些被吉墨西糟蹋的女孩子们伸冤,却每次都被吉墨西和他的党羽把我们的状子压了下来,不肯上报!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把风声闹进了宫里,却不料,吉墨西还是得到了消息,又提前动作,把案情给压下来了!可见,我们的能力暂时还不足以和势力强大的敌手抗衡,更可见,金钱和权力对世人的诱惑有多大,女子的清白和性命对世人来说不值一提!所以,我们姐妹才必须自己出手,荡涤罪恶,替天下苦命的姐妹伸张正义!”
众女子连连俯拜,齐声应和,“荡涤罪恶!伸张正义!姐妹出手!替天行道!”
蒋沉依着孟得鹿的嘱托,每日散了衙都带着兄弟们在城内四处搜寻,却依然不见漫香的下落。
孟得鹿心里过意不去,便订了些酒菜送到县廨班房,请蒋沉和众兄弟小聚,以表谢意。
兄弟们知道孟得鹿现在心力交瘁,也不好意思大闹,只是淡淡地喝着酒,叙着旧情。
“算起来,咱们兄弟跟得鹿娘子认识也快有一年了,要说这时间可真是快啊……”
“可不是,哎,你们还记得嘛,当初咱们从人家蕉芸轩的后厨里搬出好几坛子炸羊肉,非说是碎尸,现在想想,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哎呀,吃饭呢,说什么碎尸不碎尸的,恶不恶心?”
“嘿,老头子就是仵作,天天对着尸首吃饭,都像你这么多毛病,早饿死了!”
“呸!”
仵作老法正说着,白镜突然往桌上大吐一口,一只鸡指甲沾着口水落在桌上,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