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芸轩房顶上站着一个轻盈的身影,蒋沉一眼便认出是孟得鹿,她却没有看到他,只是沐浴着月光中独自起舞,陶醉万分……
蒋沉总自嘲是半个粗人,不懂音律舞艺,但此刻他却看懂了——
那是一支少女独自踏春之舞,少女青丝甩落茂叶,金莲踢飞落花,广袖拂过之处,惊起蜂鸣萦绕,裙摆扫过之处,撩得花香扑鼻……
他看得如痴如醉,仿佛天地众生都已消失不见,而这支舞,只是孟得鹿专为他一人所跳……
孟得鹿一舞结束才发现自己的丝帕遗失了,低头寻找,顺势发现了蒋沉呆站在楼下,已将自己的乘兴独舞尽收眼底,脸上不由一红,便略施轻功,蝴蝶般轻盈地顺着窗棂和栏杆翩然跳下,落在他眼前。
“我只是偶然路过,并不是有意偷看娘子……”
蒋沉支吾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双手不停搅动着孟得鹿的丝帕,忙又把丝帕抻了抻平,双手递过去。
孟得鹿却突然上前一步趴在了蒋沉的肩头!
蒋沉呆若木鸡,脸涨得比火烧云还红!
孟得鹿在蒋沉颈边仔细闻了闻,沉下脸来,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喝的还是贡酒!”
蒋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点头不迭,“只是和兄弟们小酌几杯,就在班房,席间并没有一个女子!”
孟得鹿根本没把蒋沉的辩白听进耳中,只是一脸严肃,若有所思。
“你身上的气味好熟悉……我在哪里闻到过……对了!是尹内侍的房间!”
蒋沉想起孟得鹿的确说过她在尹忠的遇袭现场闻到了一种与女子有关的奇怪味道,却被自己粗暴打断,急忙追问:“是什么气味?”
孟得鹿又在蒋沉的肩头和自己的丝帕上反复闻了几闻,笃定道:“是我亲手调制的‘摘艳膏’和贡酒的酒香混合后形成的异香!”
蒋沉闻言,看孟得鹿的眼神中立刻多了几分看嫌犯的警惕!
孟得鹿又吓得急忙解释,“在蕉芸轩中使用‘摘艳膏’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手中的香膏也是我亲自赠送的!”
“谁?”
“菩萨蛮阿娜依!”
蒋沉如梦方醒,“难怪抬尹内侍进殓房验伤时和阿娜依到县廨时殓房的大黄狗都叫得厉害,原来它是在他们身上闻到了同样的气味!这么说,那天你在现场的推演全是对的,与尹内侍在房中对饮的的确是位女子!”
一阵风过,把蕉芸轩二楼最东头的窗子猛地吹开,那里正是阿娜依的房间。
孟得鹿紧盯着大开的窗户道,“现在时间太晚,不宜打草惊蛇,今晚我盯住她,明日一早你来找她问话。”
蒋沉却摇了摇头,“为时已晚,她跑了!”
孟得鹿吃惊地问:“你如何得知?”
“做贼者必心虚,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阿娜伊便是凶犯,但至少她和尹内侍的案件有瓜葛,房间即心房,心中藏着秘密的人是绝不敢任由房间的门窗这样坦然敞开的!”
蒋沉的话听上去颇有道理,孟得鹿却还抱有一丝侥幸,干脆提议,“上去看看!”
区区二楼拦不住孟得鹿,自然更拦不住蒋沉,二人攀着栏杆轻松地从窗户潜入阿娜依房间,房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孟得鹿悄悄拉开阿娜依妆奁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所有的首饰,连同孟得鹿送给尹忠的那张鬼市券契也被压在底层。
名贵的珠宝即便在月光下也光芒耀眼,晃得蒋沉眼花缭乱,也失望叹气。
“人不贪财果然是有好处的,她要是贪心收拾细软,再晚跑一刻只怕就要被我逮个正着了!”
“我可总觉得,这房里好像少点了什么……”
孟得鹿喃喃自语,在房中无意识地踱着步,当她的目光落在浴盆上时,脑海中的幻象又被触发了——
在幻象中,她亲自追着出现在蒋沉窗外的那个“离魂”直到养颜池后门,“离魂”无路可逃,慢慢转回身来,撩起遮掩着五官的凌乱长发……
这一次,孟得鹿真正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她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望向蒋沉。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看到的‘离魂’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一道疤痕了!”
“为什么?”
“因为它是阿娜依假扮的!阿娜伊的脖子上常年戴着一条祖母绿的宝石项链,被项链盖住的皮肤常年受不到日晒,颜色会比其他地方更白嫩些,那天夜里黑灯瞎火,你应该是误把那项链留下的痕迹当成了伤疤!如果真是这样,那‘离魂’凭空消失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她定是先混进了养颜池洗浴的女仆人群中,故意发出尖叫,引人发现你这头‘色狼’,再趁着众人群殴你时逃离!
蒋沉虽然嘴上对孟得鹿在凶案现场的推演嗤之以鼻,心里却对所有细节记得清清楚楚,也顺着她的思路继续分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