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看到赶到身旁来的孟迟,清楚他在担心什么,愤怒是真的,但当众手刃朝廷命官,她还没那么冲动,倘若她只自己一个人,大不了隐姓埋名避走他乡,可如今,还有阿尧、小玥和阿阮。
她也没想到成将军会站出来相帮。
正要言谢,魁梧的汉子挥挥手,示意不必,“现将你母亲的案子了结了,回去再说。”
他帮这个小姑娘,七成是因为孟迟,剩下的三成,是因为看他们姐弟为母亲能大义灭亲,也算有些动容。
他来郴州驻守以前,久在沙场,这小姑娘方才眼中闪过的杀意最熟悉不过,大义灭亲和弑亲是两码事,小孩子太激动不好。
成将军亲自出来提告,府衙的人自然不敢马虎,吴林又下了令,早有官差上前按住姜东春,把他袖子撸高,衣襟扒开,姜东春被按着动弹不了,面如死灰。
随着人群中一阵倒吸冷气,姜东春的身上赫然显着不下十道爪痕,深深浅浅布于两臂和背后。
一直站在旁边的公冶安虽然先前被嫌弃是个生手,此刻却没等吴林发话,立即掏出自己的布包,上前验看,又冲进停放尸身的僧房里,去与徐惠娘指甲中的皮屑和血渍做比对。
不到半刻钟,公冶安兴奋地拿着比对过后写的新尸格冲出来,吴林眼神示意身边的属官,属官不等公冶安说话,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尸格。又低声让他先离开。
“公冶安,大人有令,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府衙去等着。”
公冶安正要说话,被推了出去,随即不管不顾地大喊出来,“姜姑娘,你所言非需,他身上的抓痕与你娘指甲缝里的皮屑、布屑和血渍相符!是他!”
公冶安一顿喊,让吴林变了脸色,姜东春更是面色青灰,跌坐在地。
姜绾嘴角讥讽,嗤笑向吴林,“大人,如此,可能断得了此案了?”
成将军也大步跨出,不等那属官拿着尸格回到吴林身边,抢先夺了下来,先过目了。
“唔,这个嫩手也不是全然无是处,至少这个尸格做得就还不错。”
他这番明显的偏袒,让吴林更是眼皮不住地跳,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再拖延,正要气馁,命人将罗家的这个女婿先带回府衙牢中再说,一声尖利的女子啼哭突然响彻观景亭。
一个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在婢女搀扶下,领着一众家丁赶来,身后还跟着罗家老爷,罗延年。
罗家人一来,罗秋绵就给姜绾跪下了,“姑娘,求你看在我腹中胎儿的份上,绕过你父亲吧。”
“我知你心中有恨,但我与你父亲从未想过不管你们,他已与我商量,要在家中拨出院子,只等收拾好了,就接你们进城的,你不可因此就记恨他,要将他推进死地啊。”
罗秋绵抱着姜绾的腿一阵哀哭,罗延年也叹着气上前,向姜绾求到:“姜姑娘,先前种种,是东春这个做父亲的做得不当,看在秋绵已怀有他的骨肉,你……你能否暂且不究,容他日后弥补,秋绵腹中胎儿,也是你的弟弟,孩子不可没有父亲啊……”
说着,罗延年也跟着女儿抹起眼泪,虽然没有跪,但弓着个背,更显得老态龙钟,与罗秋绵父女一站一跪,将可怜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随着罗家父女上山,慈光寺的山门不知何时也开了,上来一批瞧热闹的人,将观景亭围个水泄不通。
吴林此时又不命人清场了,任由围观的人朝姜绾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不停,硬的不行,便想让罗家用软求的方式逼姜绾就范。
毕竟姑娘家的名声重要,罗家人这般求她,她若还不松口,日后怕是要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不说女子最看重的亲事,就是每日里走在街上,都要叫人指指点点。
“姜氏女,你可还要本官继续审下去?”
吴林拂一拂衣袖,眼中的得色有些藏不住。
姜绾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姜东春,罗秋绵的大肚子贴着她的小腿肚,她弯下腰,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罗秋绵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自然力气敌不过她,但她也没将她如何,把人从自己腿上剥下来后,目光一扫罗家的婢女,成将军便将那婢女推过来。
“你家主子大着肚子,你也不晓得上去扶一扶?”
婢女连忙低头弯身去扶罗秋绵,罗秋绵咬着牙看姜绾,“你当真这般狠心?若是你定要将你父亲置于死地,我便与腹中胎儿一同跟他作伴!”
姜绾只觉得可笑,她与罗秋绵素未蒙面,今日头一日见面,她不追究她夺人夫婿的罪过,她反倒还觉着能用腹中胎儿和自己的命,让她不忍?
“那你准备准备,他想必也愿意。”
“准、准备……”
“你既决心要与他作伴,就早做准备,他害了我母亲性命,是必不能脱身的。黄泉路很宽,多你们两个也容得下。”
姜绾不顾罗秋绵扶着肚子跌坐在地,对罗延年阴沉的目光也视而不见,抱拳向吴林,“大人继续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