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因谢晖斋和谢棠的那壶觞法会,从其他三院里,都来了不少世族中人,要赴这法会……我也未料到,在涂山葛走后,乔蕤会突然来访我。”
姜道怜说完这句话后,不由得摇头一笑,轻声道:
“小姑娘还真是好哄骗,只是几碟小点心而已,她便明显要同我亲善起来了,倒的确没什么心计和城府。
似是这般模样,我——”
她的声音戛然止住,兀得沉默下去,只定定凝望着桉上的寥寥茶烟,怔然出神。
半晌。
姜道怜抬起头时,目光正和陈珩视线撞上。
两人对视了一会。
他道了一声:
“难得见你出神,倒是出奇,何事能扰你心绪?”
“你呢?”
姜道怜垂下眸光,却并不答话,反问一句:
“我也难得见你出神,你方才又在想些什么?”
“自是紫府修行。”
“紫府?”
“大道难窥,而紫府于我而言,并非可以在几日之间就轻易成就的……若在前往流火宏化洞天之前,还是修不成紫府,我活命的可能,便又要被削上一层了。”
陈珩垂眸,澹声道。
……
而今又是三月过去。
距流火宏化洞天落回胥都天,应也是不足三月功夫了……
虽说有一真法界在手,在那“现世一天,法界十日”的法规下,明面上的三月对陈珩而言,实是存有两年还略有余剩。
但将龟蛇两相凝成玉匙,勘得天关门户方位,打开那口身内外之府。
这种种施为,却是个艰辛的水磨功夫。
寻常筑基三重境的修士若欲做鱼龙一跃,修成紫府,至少需得六七年功夫不成。
这还要看是否能有机缘,把握住那冥冥中的一线灵感……
而仅在一真法界的两年内,便参透《兜术天王神宗玉书》的紫府之卷,修成紫府,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仙道高功。
此事。
对于陈珩来说也实属不易,并无万分的把握。
姜道怜闻得这言语,眉头轻颦,转目道:
“倒也是,不过,你若在去往流火宏化洞天之前修不成紫府,非仅是削了几成生还之机,还难免会惹得一些人心下失望,便是令他们不再对你投资下注,也实未可知。”
“一些人……你说的,是玉辰上宗的诸真长老们?”
陈珩沉吟片刻,缓声道。
“不错,你莫非以为那个‘四院之冠冕’的名头,是凭我一己之力,在背后鼓吹一番,就能够安在你身上的吗?难有那么容易!”
姜道怜倏尔冷笑一声:
“归根结底,还是你在白石峰上的战绩,着实惊人,惹得一些宵明大泽的上真侧目,默许了我为你扬名造势之事。
而或许不仅是默许,他们也在背后顺水推舟了一把,也大有可能!”
“因我虽同陈玉枢有血脉干系,却到底,却并非是世族中人吗?一些敌视世族的玉辰上真,对此施为,应也是乐见其成。毕竟这所谓的‘四院之冠冕’中,单是世族出身者,便有司马权通和谢素,足据了两席……”
陈珩若有所思,缓声道。
姜道怜微微点了点头,一时沉默。
“你方才,不是想问我在想什么吗?”
良久。
她突然涩声开口。
“我并无窥知他人心思的喜好,只是随口一提罢。”
陈珩微微侧开眸光,不去看她,平澹道:
“你若不想说,我可以不听。”
“是因为乔蕤……此女倒是很像从前的我,父母在世,亲族和睦,可谓是受尽了万千的宠爱,关怀备至。
而在那个时候,我也是不需去玩弄什么阴私手段的,凡所想所求,只是向父亲去撒个娇,去卖个乖,就无有不允的。
当然,也无人敢逼我去嫁给不喜欢的人。
因为我父是纯阳真君,连族主都不能轻易相逼,他若还在世,发起怒来,一定会把那些别有用心的老东西统统杀了……”
姜道怜声音很轻,像夜半的低语呢喃,自顾自开口说道:
“今日我看见乔蕤,就好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在父亲还未进入洞天修行之前,曾几何时,我也是一派天真,不谙世事……”
陈珩没作声,只是静静听着。
帐幔被花树间传来的熏风吹得轻扬,渺如深山青岩间流动的烟霭。
灯焰摇曳,一时潋艳。
“情难自抑,倒让陈师弟你见笑了。”
半晌的相对无言后。
姜道怜歉声道。
陈珩将目光落回到她脸上,却转了话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