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官阶,便是想要你妆扮成男儿下江南。听闻十日前,江南士族之首崔家欲与你外祖父家联姻,陛下不欲士族间串通一气,才给湘王殿下指了萧家女为妻,倒误了你。”
张钤特意强调了那个“误”字。
徐稚棠飞了记凌厉的眼刀给他,“不是误我,是误我表姐,她已经打算新婚当夜拿剪刀铰了宋闻沅的子孙根。其实陛下不用担心崔萧二家联姻之事,我表姐与崔家独子崔鹤卿势成水火,假如我表姐真嫁入崔家,崔家九代单传的香火能叫我表姐吹灭了。”
“你在怀橘书院念书时,与这崔鹤卿相处甚妙。江南的阳痘瘟疫,没准还就得靠你出面平息。”
张钤摇开了手中捏的折扇,扇面是一幅手绘的《雪鹤图》,上画的鹤相标格奇古,隽雅灵秀的笔触一看便知是出自何人手笔。
徐稚棠自然听出了张钤的话外之音,为求证心中所想,低声问道:“崔家有药?可解阳痘瘟疫的药不是阴玉虫草吗?”
“你可试过阴玉虫草的药性?”张钤反问。
徐稚棠试过此草药性,她将阴玉虫草喂给老鼠吃,不管剂量多少,老鼠都会七窍流黑血,说明阴玉虫草有剧毒。可江南也有患阳痘的男婴吃过此草煎的药汤后,出的痘疹褪去,说明阴玉虫草是治疗阳痘的对症之药。
她仔细推敲张钤的话,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药引子在崔家?”
张钤颔首,“崔家鹤园中的鹤血,便是药引子。崔鹤卿惜鹤如命,自他幼妹崔小娘子死后,更将崔小娘子饲养的这些鹤当作命根子。别人求不到的药引子,以你与崔小娘子闺中的情谊,崔鹤卿也会给你。”
崔小娘子闺名崔婉,曾与徐稚棠在宝佛塔上窥见太子和嘉嫔的私情。崔婉当场死在太子的死卫刀下,徐稚棠逃过一劫,明明跳塔时晕了过去,没想到睁眼醒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回想当日情景,徐稚棠心有余悸。婉娘之死,加上前世她与太子的常年积怨,怎不令她对太子恨之入骨。
张钤指点了几处徐稚棠所书的《崇蘸录》中的不当措辞。
未几,果如张钤所言,贞禧帝身边的近侍过来传旨,任命徐稚棠为江南道监察御史,本是正七品的官阶,却提为了与江南首府应天府长官同品的官阶。另赐她白蟒一件、玉带一根,要徐稚棠化名妆扮出巡江南。与徐稚棠一同下江南的天家使者名册中,除了有司礼监的李修、孙贵两名秉笔太监的名字,还有张钤的名字。
张钤见徐稚棠目露疑光,解释道:“我只是与你顺路,陛下要我去看慈慧太后的陵寝风水。”
“可陛下赐了你尚方剑。沈家自被削爵抄家后,回迁江南素京乌衣巷,我怕你在江南发疯。”徐稚棠忧心忡忡,怕张钤对他生父的怨怼会伤到他自己。他前世被仕林清流抨击的首罪便是不孝,弑父媚君,为伦理道德所不容。
门槛内飘进一片嫩绿的小叶,在空中悠悠打了几个旋儿,落进驱散潮意的火盆中,遭火舌一卷,消匿于细碎成沙的炭灰中。
张钤深邃的目光落在门前的女贞树上。
“我为天子执剑,不带私人恩怨。至亲之人犯国法律条,能为一己私心恕他吗?沈家欠我母亲的债,另算。徐小野,你再重说最后一句话,我在江南发什么?”
“发梦,发一枕黄粱的美梦。”徐稚棠朝李修使眼色。
他退出殿外,慢慢阖闭大门。
徐稚棠这才继续讲下去。
“你对沈家落下天子剑,引江南士族口诛笔伐。陛下顶不住,你唯有一死以平江南士族怒火。陛下顶得住,护了你一时,许了你些许好处,可等太子继位,他是懦弱不堪大用的人,自己都护不住,朝中多少官员出自江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便能淹死你,你到时候可有生路?为什么不像前世那样徐徐图之?”
张钤心中不免雀跃,她竟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会成为太子舍命要护的人。因他之生死,仰我之鼻息。”
对徐小野的真心,他倒有耐心徐徐图之。
“发梦,发一枕黄粱的梦。”
他轻扬唇角,觉得她这句话耐人寻味。
他只愿,此去经年,黄粱一梦醒,终不负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