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正在收拾书案,郁清梧瞧了一眼,似乎是一本札记。
他好奇问,“你也喜欢写札记?”
兰山君点头,“喜欢。”
郁清梧放下东西,“好巧,我也喜欢。”
他说,“我从六岁就开始写了。”
其实很少有人喜欢写札记。他问,“你怎么会喜欢呢?”
兰山君挑了升官图来玩,闻言回道:“是……见过一位故人写。”
故人……
她在淮陵的日子,应当是发生过许多故事的。
因有故事,才有故人。
他不好再问故人是谁,只笑着将升官图展开,告诉她玩法。
“这里有一个陀螺,共有四面,写着德才功赃四字。”
兰山君拿起看,果然见上头有这四个字。她细细品味了一番,道:“官场之中,德才功赃,倒是已经写尽了。”
郁清梧:“从白丁开始,有童生,案首,监生,生员,禀生,举人,解元,进士,二甲,会元,探花,榜眼,状元。”
“从这开始,便可以开始做官了。”
他道:“这其中要经过六部衙门,外放衙门,三公九卿,最后到太傅太师太保,才算是赢。”
兰山君仔仔细细看,突然问,“走到太傅太师太保才算是赢吗?”
郁清梧:“是啊。”
兰山君若有所思,她想到了阿狸和阿蛮。
太孙若是最后败了,一定是齐王坐上皇位吗?
她从郁清梧手里拿过陀螺,而后将一颗棋子放在太傅的字眼上。
她问,“——陛下若是能再活二十年呢?”
那时候,阿狸也有二十六岁了吧?
郁清梧瞪大眼睛,连忙四处看看,“山君,慎言。”
兰山君轻轻点头,“好,我不说。”
她仰头看他,“但你应该懂吧?”
郁清梧点头,“我懂。”
若是陛下还能再活二十年,便不是齐王魏王之争,也不是太孙和齐魏世子之争。
而是各位世孙之争。
但是陛下真的可以吗?
兰山君心神便去顾念此事了,喃喃道:“至少十年是可以的。”
她知道陛下可以活十年,齐王知道吗?
这里面,其实还是能做文章的。
郁清梧却初听此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之处。
但等到晚上,却突然想到她允诺自己的十年相伴。
她说,“自此之后,十年生死,愿与君同。”
他留了心眼,将十年两个字也藏在了心中。
他翻个身,宽慰自己:慢慢来,一点点想,应有一日会想通的。
——
另一边,太仆寺卿苏老大人苏怀仁的府宅之中,苏小姑娘正在跟祖父对弈。
她问,“我必走不可吗?”
苏老大人点头,慈爱道:“还是走吧,洛阳本就不太平,”
苏姑娘双眼泛红,“可阿爷,我能走到哪里去?”
苏老大人:“你不是早有志向要出去行医问药吗?”
“便去你想去之地。”
苏姑娘哽咽:“但那只是出门罢了——这回出去,我还能回来吗?”
苏老大人便宽慰道:“四海之大,哪里都能为家。你就当我一直陪着你吧。”
苏姑娘抬头,泪眼涟涟,“阿爷,您都这把年岁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这么多年,您都这样过来了,为什么要在休养的年岁还要去……”
她说不出“寻死”两个字,便又捂着嘴巴呜咽起来。
苏老大人便哎哟哎哟叫唤起来,“我的小妮啊,只可怜你了。”
他走过去抚摸小孙女的脑袋,感喟道:“我也不懂,怎么到了这把年纪了,竟然开始想为百姓做点事情。”
他喃喃道:“我生于蜀州,是最早进洛阳做官的那一批吧?”
他和郁清梧其实一般,年少就成名了。
十七岁高中探花郎,但因是蜀人,当年还在打仗呢,哪里能留在洛阳做官?
便被遣去偏远之地了。
他也不恼恨,勤恳为官,清清白白,从不敷衍,后头得罪了权贵,无人救他,还是百姓丢了手上的马驹,牛羊,庄稼……一个个的都聚到了州府之前为他喊冤,这才惊动了洛阳,段伯颜亲自来审,把他救了出来。
段伯颜说,“怀仁啊,你是个好官,却缺了几分运气,便去太仆寺吧?”
他笑着道:“你来管百姓的马。”
苏老大人颤声道:“但我,但我没有管好——一年又一年,死了多少人啊。今年,若是再死下去,外头打起来,咱们哪里还有人呢?”
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懂为什么段伯颜等人前赴后继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