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停一晚的细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阴云连绵不绝。积水顺着房檐下落,噼里啪啦砸在廊下。
存雪点梅里漂浮着淡淡的草药味,卞岚拿着细针,往床上之人的百会穴上扎去。
拾漪感到混沌的脑壳顿时一片清亮,睫毛颤抖,缓缓睁开一双略带迷茫的桃花眼。
“我这是……在哪儿?”
上一秒,她还在葛阳镇的那个小家,午后阳光正好,她和商逸在院子里坐着,一个在安静地读书,一个在慵懒地晒着太阳。
岁月静好。
现在,望着头顶暖黄色的帷帐,拾漪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商逸呢?”
她倏地一下坐起来,却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像有人拿电钻钻她的脑仁。
耳边响起卞岚的冷哼。
“长本事了,喝个酒能把自己半条命都搭进去!”
拾漪愣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卞岚气急,那手指使劲戳着她的太阳穴,“醉酒后急火攻心,要不是老夫给你扎了一晚上的针,你就要变成植物人了!”
“急火攻心……”拾漪眸子猛地收缩,攥紧卞岚的衣袖,“商逸呢?他在哪里?”
卞岚没好气说:“在大牢里呢!估计正在挨个体会三十六酷刑。”
拾漪心脏骤停一瞬,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痛,猛烈咳嗽起来。
卞岚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据说刑部三十六酷刑不是谁都能熬得过去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扛不过三四道。哪怕真扛过去了,往后也多半成了废人,身体残疾,浑身都是无法治愈的伤疤。”
他每说一句,拾漪的咳嗽便加剧一分,直到他话音刚落,她胸腔一阵颤栗,呕出一大口鲜血。
“拾漪!”万璐嫣正巧端着药进来,看到她这幅惨状,赶紧放下药碗,拿帕子擦拭着她的唇角,狠厉的目光瞪向卞岚,“你欺负她做什么!”
卞岚无辜道:“她肺部有瘀血,不咳出来病就好不了,老夫也是帮她一把嘛!”
“你这庸医,就是这么给人瞧病的?”万璐嫣横眉冷竖。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讲。你可知老夫的活仁堂在京城名声有多响!”
拾漪没心思听他俩吵架,转头拉过万璐嫣的手,急切地问:“商逸真在大牢?他真到在遭受酷刑吗?”
万璐嫣蓦地沉默,看着她眼中泛上一丝心疼,犹豫半晌才开口:“他确实被压入了刑部大牢,皇帝也交代给他用刑。但我们找门道,使了些银子进去,那些衙役应该不会太过分。”
“不会太过分是什么意思?”拾漪眼底一片慌乱,“他还是会被用刑对不对?他还是有可能会死对不对?”
万璐嫣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撇开视线说:“死应该不会,但苦头肯定难免要吃一些……”
拾漪双目泛红,眼瞅着就要落泪:“不,那昏君就是要在刑部弄死他。他不会好过的……”
她咬了咬干裂起皮嘴唇,下定决心般,掀开被子站起来:“我要去救他!”
卞岚赶忙将她拉回来:“刑部大牢岂是你说去就去的地方?你以为凭你那几分能耐,能完好无损救出商逸?小心把自己也折进去!”
“那我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看他在牢里死掉吗?”
万璐嫣安抚道:“你不要太过担心,现在外面形式严峻,义康王势如破竹,一路通关已经打到了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宣城,京城岌岌可危,皇帝正头疼怎样击退叛军,或许没那么多心思针对商逸。”
“万璐嫣说得多,你先稍安勿躁,”卞岚轻抚着拾漪纤薄的蝴蝶骨,“商逸是因被误认成叛党才关进大牢的,只要能解释清楚他不是叛党,皇帝自然得放了他。你想想,有没有证据能帮他洗清嫌疑?”
“证据……”拾漪灵光一闪,“对了,我有嘉宁的信!”
她将信翻出来,递给卞岚和万璐嫣细看。
卞岚看过后,咂摸着说:“这信分量虽重,却不是铁证,全看皇帝信你几分。且你这时将信交出,也有知情不报的罪过在。皇帝未必能轻饶了你们。”
“那该怎么办?”拾漪看向他。
万璐嫣看着信上“伊芙琳”三个字,缓缓开口:“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
*
战争形式确如万璐嫣所说的那般不容乐观,义康王以庄太妃的名义起义造反,获得拥护者无数,加之叛军武器格外威猛,非皇军能够匹敌。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城。
皇帝为平定叛乱心力憔悴,大批得力干将被派往前线,皇城的戒备便松懈了许多。
拾漪趁此机会,带着嘉宁的信,翻入大内高墙。
阴雨依旧连绵,拾漪将信小心护在怀里,雨水湿透了衣裳也毫不在意。
万璐嫣已将太监换班的时间告诉了她,她掩蔽着身形,从房梁上悄无声息翻入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