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韵淡然应道:“多谢陛下挂念,臣自幼在太安城长大,倒也谈不上习惯或是不习惯。”
“哦,呵呵,朕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小皇帝呵呵一笑,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旋即再度轻声问道:“朕记得,赵卿与皇姐从小便是青梅竹马,应该没记错吧?”
闻言,赵韵不由得有些惊诧,惊诧于小皇帝的心机。
没错,心机!
姜承这句话,看似是在询问他和姜媚的感情,实则是在给他挖坑。
就这句话,他要是顺着姜承的思路说下去,传到甘州老爹的耳朵里,很可能就变成了他对姜媚情根深种,非姜媚不娶。
而且老爹还没法辨别真伪。
这就是一个巨坑,天坑。
赵韵心里瞬间警觉起来。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这位小皇帝了,但现在,他只能说姜承真不愧是太宗皇帝的血脉,果然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心思电转之间,赵韵果断拱手应道:“陛下好记性,臣此番进京,便是奉旨迎娶公主殿下而来,只是臣已在宗正寺逗留三日,尚未听闻何时请期,今日陛下宣召,莫不是太史局已测出了黄道吉日?”
赵韵驴唇不对马嘴的一通回答下来,顿时让姜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群臣的表情更是变得古怪起来。
满朝朱紫,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自然能听出小皇帝问赵韵的问题中暗含陷阱。
皇家血脉嘛,自小在政治斗争中长大,哪怕年纪再小,走一步看三步的习惯也早就融入到骨子里,能有这样的表现不奇怪。
若陛下一上来就被赵韵牵着鼻子走,他们可能就要去问问太后娘娘和太学博士是怎么教导陛下的了。
所以,让他们感到稀奇的不是皇帝能挖坑了,而赵韵的应对方式。
怎么说呢,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句陛下记性不错,看似肯定,却又留了余地。
最精彩的是,他只用一句话就将主题拉回到圣旨上面,直言他进京迎娶公主殿下乃是奉旨而来,肯定的同时又否定了前面的肯定。
最后更是化被动为主动,一句陛下宣召,直接化解了陛下话中陷阱的同时,顺带也给陛下挖了一个陷阱。
两人的对话,若是放在太宗皇帝和杜相身上,那是理所应当。
但放在两个弱冠少年身上,那就很稀奇了,这就是天生的皇帝命和天生的宰相命。
想想,他们十四五六岁的时候在干嘛?
没法比,比不了,压根比不了一点。
众臣惊讶的同时,看向赵韵的目光便有些复杂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惋惜。
如果,赵韵不是镇北王世子,而是当今陛下的伴读,说不定二十年后大夏便能再现太宗皇帝执政,杜相辅国的场面。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反观龙椅之上的姜承,脸色僵硬片刻,便迅速恢复了正常。
试探赵韵,算是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能不能起到效果他倒是不怎么关心。
总归赵韵现在身在太安,不管他迎娶长公主的决心坚不坚定,只要能让甘州镇北王府里那位生出几分羁绊就可以。
毕竟,那位就这么一个独子,不可能真就一点都不顾忌。
所以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开始应对赵韵给他反向挖出来的坑。
故作沉吟一瞬,姜承忽然佯怒道:“真不知太史局那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掐算个黄道吉日,现在还没个结果,一群废物。”
姜承自言自语的怒骂一句,成功将锅甩到了太史局一群官员身上。
无辜躺枪的太史局官员哭晕在厕所。
赵韵未曾应声,只是脸上露出礼貌的假笑,一副我早就看穿一切,但是我不说的模样。
见状,姜承难得的小脸一红。
他再怎么是皇家血脉,再怎么心机深沉,毕竟年岁摆在那里,十四岁的年纪,想要面不改色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确实有些难为他。
关键时候,自朝会开始就站在杜乔身后,一直装聋作哑的右相曹恒忽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太史局至今不曾请期,已有怠政惰政之嫌,当严惩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姜承神色一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开口应和:“曹卿所言极是!”
但这话听在赵韵耳朵里,却是让他下意识的心头一沉。
短短一句话,化解他给小皇帝挖下的陷阱的同时,还能逼得他不得不跟着这个思路走,更是将他和小皇帝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了太史局的官员身上。
可谓一举三得!
难怪表兄冒着被百骑司盯上的风险,也要到鸡鸣寺特意提醒他注意曹恒。
现在看来,表兄说得确实不错,世家大族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