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费是温泽念帮孟宁去的。
她从医生手里接过刚打印出的处方单,打印机刚刚吐出的纸页还带一点微微的温。她腰细腿长,一穿那恨不得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就气势十足,别说孟宁了,就连杜舒文走她身边一不留神,都显得跟她助理似的。
孟宁追在她身后小声说:“我自己去吧。”
好不容易把欠温泽念的钱还完了,这怎么又要欠上了。
温泽念没回头的说:“工伤。”
“嗯?”
温泽念停下脚步回眸,脸上神情还是那么不耐烦:“我说你是在约谈的时候出了过敏这档子事,算工伤。”
“……哦。”
孟宁心想温泽念果然觉得挺倒霉的吧,第一场约谈就遇上员工过敏这档子事。
她也不敢再去惹温泽念了,停下脚步想找个地方坐下等,偏偏温泽念多看了她一眼:“你要是实在想还,也行,我私人收了,你再微信给我发个句号。”
哟呵,还能心平气和的讽刺她了,孟宁心想,温泽念就是大气,不像她,想东想西的。
她弯唇冲温泽念笑了笑。
温泽念走路带风,踩着高跟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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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缴完费回来的时候,先把单据交到注射室,孟宁已自己在注射区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等。
温泽念远远望一眼,孟宁好似在发呆,一只手肘架在座椅扶手上,无意识的不断捏着自己指尖。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那么白。
温泽念收回视线。
其实她方才不耐烦,倒也不是完全针对孟宁。
她只是在想,怎么一个两个都过敏啊,孟宁也是,陈露滋也是。这些曾经被娇养过的孩子,连身体都显得娇气一些,常过敏。
不像她,荆棘堆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身体一路杀伐能保命就是巨大胜利,怎会有过敏这么奢侈的毛病。
陪她们来医院看过敏这种毛病,好像在提醒温泽念,她生命之初是一点爱意都没得到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有点没道理,敛了心神,多问一句:“请问过敏原测试多久出结果?”
“两到三天。”
温泽念忽然想:等拿到测试报告,会不会发现今晚的食材里根本没有孟宁的过敏原?
过敏的发作,不过是因为心理反应一路蔓延到脖颈。
孟宁不是对什么食材过敏,她才是孟宁的过敏原。
温泽念些微挑起唇角,牵出一个浅浅自嘲的笑,打消了心里这个荒唐的想法。
孟宁那边,护士端着注射盘走来。
确认患者身份后,开始消毒注射。
孟宁倒不是很怕打针,她小时候体弱,时央带她跑医院的时候不少,打针什么的也很习惯,在时央的仔细将养下,青春期才变得强健起来。
孟宁手背展平在座椅扶手上,感受碘伏在皮肤打圈带起
一丝微凉。远远望一眼走廊远端,温泽念站在那里压低声打电话。
温泽念的姿态永远那么端雅,不会把手插进裤兜什么的,就规矩的垂放。肩背线条永远拉得笔挺,显出后腰的凹线很好看。微曲着天鹅颈,光影之间,雕琢出她侧颜的线条,鼻骨优越得像什么整容样板。
她打完电话,扭头往孟宁这边望了眼。
见护士已经注射完走了,孟宁一个人坐着,她没走过来,就在走廊的那排等候椅坐下,低头对着手机打字。
孟宁另一手伸进口袋,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指甲抠了抠摔裂的保护膜。
她有些想给温泽念发条微信,真那么忙的话就先走吧,忙完早点休息,她输完液自己打个车回去真没什么。
又觉得,人家都说了这是工伤,万一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出了什么状况,谁来负这个责?而且同样的话一直说,显得跟赶人家走似的。
温泽念都坦然面对她了,她这么小家子气干嘛?
又把手机塞回口袋,仰头望着注射区的悬挂电视。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注射区的患者没几个,零星坐着。悬于最前的电视以很低音量放着晚间新闻,模糊的声音传来,倒衬得夜晚更寂寂。
这跟小说里描述的陪前任看病的场景很不一样,温泽念没有跟她坐在一起,没有问她要不要喝水吃东西,没有给她买暖手宝加速手部血液循环。
温泽念始终坐在走廊另一端的等候椅上,偶尔打个电话,尔后低头发信息。处理完一阵工作的时候,便把手机捏在手里,扭头望着窗外。
她不往注射区这边看,孟宁反而敢看她。
她在看窗外的什么呢?
是树影,是暗夜,是残月,还是一个深沉的笼统的秋。
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小半张侧脸透出的情绪太少,让人寻不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