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都不可能接上这种程度的断肢。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腿已经毁了。再也接不上了。
可如今来自腿部的疼痛如此真实。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小腿,他的每一根脚趾,都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火舌肆意啃咬着他的神经,每一个神经元都尖叫着传递剧痛。无论多么用力揉搓都无法缓解。那种顺着神经,从他身体内部一路直达大脑的剧痛。
幻肢痛会让截肢患者感觉到来自不存在的肢体的疼痛。
这是他唯一还能感觉自己双腿存在的方式。却是以疼痛的形式。
呼吸逐渐变得滞涩。林朝咬着嘴唇,努力忍受着那种无法逃脱的疼痛。
他曾经试过用力去掐,把当时还很肿胀的大腿残端掐得满是青紫,然而那并不能缓解疼痛,只会让妈妈在第二天给他换药时抱着他心疼得快要哭出来。按摩的效果也聊胜于无。那不是肌肉抽筋或者关节磨损,那是受伤的神经在尖叫嘶鸣。在不断用最激烈的方式质问他,他的腿呢。他的腿去哪里了。他的腿被扔掉了。
烂成一团没有用的肉泥。被当做医疗垃圾扔掉了。
烧灼般的刺痛感顺着神经一路蔓延,从身体内部毫无阻碍的一路贯穿,狠狠冲撞他的大脑。
林朝咬着牙浑身颤抖,胸腔因为太过用力而一阵阵地发紧,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滞涩,无法连贯。
太疼了。
他的幻肢痛已经很久没有发作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穿假肢的关系。
林朝本来已经很久不吃止痛药了,现在却觉得没有办法再忍受下去。
他的身体内部像有烈火灼烧,皮肤却因为冷汗而不住战栗。
这种冷热交攻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就连柔软的被褥此时都成为了负担。每一次喘息时被子都像沉重的泥石流在他身上碾过。头疼欲裂。就像有无数个小人,从他双腿被截断的地方,硬生生拽出他的神经。
那神经的另一头连着大脑。脊椎里不再是骨髓而是充斥着剧痛。他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就连牙齿都不住颤抖着彼此碰撞。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了。必须吃药了。很久没有吃过药了,应该不会再影响肝脏。
必须要吃药了。要吃止痛药,止痛药,止痛药....
林朝艰难地把手伸向黑暗,然而熟悉的方向却摸了个空。
泪水朦胧间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这里是宿舍。
止痛药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柜子里。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止痛药了,所以收起来了。他一直不喜欢吃药。他讨厌吃药。他讨厌住院讨厌生病讨厌当一个永远永远不会好的截好....上痛药在哪里....好痛.......
得起来去拿药.....站起来......
林朝挣扎着想要下床,然而他竟然忘记他的腿已经没有了。他抬起腿想要站在地上,大腿刚一跨出去他就感到身下一空。紧接着他整个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咚。
脑袋好像磕到了什么。那撞击竟然意外地缓解了大脑深处的疼痛。
林朝在这意外的纾解中艰难喘息,然而几乎就在下一秒,强烈的剧痛再次袭来。
他感觉浑身发冷。冰凉的地板紧贴着他裸,露的腿根。冰冷的刀子混合着火焰一同切碾他的神经。
好....痛药....痛药.....
林朝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头失去庇护无助又悲哀的小兽。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疼痛地喊:“沈临..........朝?""
沈临风在睡梦中听到响动,第一反应是去看边上那张床的人。
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床上竟然没有人!
沈临风慌慌张张地坐起身,随即就听到地板上传来呻.吟。
那喘息无比滞涩,就像一条缎带被粗糙的手指狠狠攥紧。
沈临风看到林朝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狠狠攥紧。他几乎是扑到了地上,一把将林朝抱进怀里沈临风触碰到他的时候又是一惊。林朝浑身冰凉,皮肤底下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滚烫。他的身子不住战栗着,牙关打战,肌肉痉挛般地阵阵抽动沈临风心痛得简直要疯了。他赶紧把林朝抱到床上,塞进被窝里裹好。
“你怎么了?”他看着林朝满头的冷汗,颤抖地用手轻轻触碰林朝的脸颊,“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林朝,你哪里不舒服?”林朝双目紧闭,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虚弱地摇了摇头。
“吃药.....”他艰难地说
“什么?”沈临风凑过去,勉强辨认着他的话语。
林朝的呼吸滞涩,每一次喘息都像从壅塞的肺叶里挤出一丝空气。他表情痛苦,艰难地指了指衣柜。沈临风赶紧去衣柜里翻找,找出一大堆同一品种的药。他记得林朝的妈妈跟他说过,这是治疗幻肢痛的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