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的情势跟往日有许多不同。卿族的竞逐,越往后一定越发激烈,赵家需要一位强势干练有雄才大略胸怀大志的野心家主持大局。
赵毋恤正符合这个要求。他的强势霸道与生俱来,他身上流露的凶悍狠劲几乎可以肯定是后天艰苦的生长环境锤炼而来。他的发奋图强是他对权力名位的强烈渴望催生的,至于他能在最后一试中一锤定音拿下大位,则是出于他对赵氏前途的谋划早已运筹于心。
不可能有人突发奇想生出一个图谋他国的念头,尤其在考题带着“宝符”二字,人人都为此焦头烂额之际。再怎么看,“宝符”跟并土灭国都是风马牛不相及。既然能给出父亲想要的答案,可见平日里他就没少琢磨。
相比之下,伯鲁自惭形秽。枉他年长十来岁,比起毋恤,除了年龄,他别无优势。对这个迅速变化的时代,他缺乏洞察,如何应变,更是毫无对策。显然,父亲比他看得长远,也看得透彻。知子莫若父,父亲的决定是对的,是出于对赵家的长远负责任才会更换继承人。
想通之后,伯鲁释然了。
既然有人愿意肩负重任,伯鲁索性遵从本性,做个循规蹈矩的长兄,按部就班就是。原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平顺的过下去,谁知却横生这样的惨剧?事关他的亲生妹妹,叫他如何视而不见?这是关乎鲜血人命的大事,与他息息相关。饶是脾气再好,他也到了忍无可忍快要爆发的边缘。
冷静下来一想,究其内核,却是一事两面。并非毋恤有心要致妹妹于死地,而是事情的发展必须有人牺牲,实在找不到两全其美的途径解决。妹妹的死是个意外,始料不及。
站在赵家继承人的视角,他选择包容。回到哥哥的身份立场,妹妹被牵连,何其无辜?他是矛盾的,也是痛苦的。要全手足之情,想替妹妹鸣不平,可是最终的最终,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当众抛下几行热泪而已。他对不起含恨而死的妹妹,凶手就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所以,叔则,继续任性吧,希望你能赢。给他一刀,算上我一份,让妹妹安息吧。
刀剑交融,刀光剑影在空中交迭幻化,伯鲁脑海里的景象画面跟眼前的厮杀同样应接不暇层次丰富。
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惊醒了太虚仙境神游的伯鲁。他先看向叔则,他站得直直的,显然没事。视线转移到毋恤,只见他的衣衫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血一点点的渗透,染红了布料,慢慢延伸越拉越长,最后,甚至滴了下来。殷红的鲜血在赵毋恤的脚下汇聚,流淌,凝固。
叔则惊呆了。大战将近半个时辰,他的手腕已经酸痛,腿脚发软。这一刀砍去时,毋恤的剑已经提前预判并且还判对了方向,他心中大叫不好,恐怕要受一剑了。谁曾想,刀剑交汇的一刹那,毋恤忽然用力一收,他没收住。结果,刀加速前行,划过毋恤的左身。
伯鲁也呆在原地,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在心中祈求叔则能赢,替他洗刷懦弱的罪过,又害怕因此手足结怨,将来怨怨相报,内讧不止。似真如幻的一幕,发生在他眼前,一时难辨真伪。
血液流失造成的晕眩正一点点侵蚀赵毋恤的神经,他的身体开始摇晃,脚步虚浮。他努力振作,用力睁开眼,大声吼道:“你赢了!”
伯鲁完全清醒了,看向毋恤失去血色迅速苍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大步向前一把扶住毋恤,接住他下坠的身躯。倒地之前,毋恤死命揪住伯鲁的胳膊,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四个字,“哥,对不起!”说完,他便失去意识。
是的,代国被灭,已经成为赵家的封邑领地,赵毋恤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进兵代国损失的兵力很少,可称得上是兵不血刃。最大的代价不在战场上,而是战场之外——赵如湘自杀!
晋国胜齐之后,赵毋恤才着手灭代一事。
他遣家臣约代国国君夫妻会面,摆好酒席,排场盛大,说是想与姐姐叙旧,顺便跟姐夫闲谈论酒。北地人擅长喝酒,赵毋恤在这一块天赋异禀,无师自长。
不同于儒雅气质的兄长们,赵毋恤的喜好都是粗犷豪迈的,这跟来自代国的姐夫很是接近。所以,虽然见面不多,代国国君对夫人的这位小弟印象颇好,两人是一拍即和。
谁知那日如湘因女儿生病闹腾没来赴宴,毋恤想,既然如此,更是省事,直接跟姐夫挑明,快刀斩乱麻。
几杯酒下肚,两人都面红耳热,醉意还远,闲谈正酣。
“常山之险,代国之境,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赵毋恤轻声说道。
“有见地!”代国国王冲毋恤伸出大拇指,“祖宗选此风水宝地,造福后世,在下不过是坐享现成,惭愧惭愧。”
跟赵氏联姻是父亲为他主持的婚礼。以常山为屏障,有了赵氏作后盾,两家可说是强强联合,北地方圆百里,无人敢来招惹。代国国土并不大,多少算是高攀了赵氏,代王因此心存感激。
“虽说离家遥远,不过姐姐似乎早已适应,时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