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赵鞅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他去打猎,一只麋鹿发现他在追赶,没命的狂奔,他策马全力追逐。很快,他来到一处湿地,水草丰美,年羊成群,天高云淡。他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麋鹿的影踪。
回头看来时的路,高大林木被低矮的灌木丛代替,平坦的路面变成羊肠小道,一路跟随他的侍卫扈从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却无一人响应。
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他焦急的寻找声音来源,好一会儿,一名少年进入眼帘。只见他骑在牛背上,背对着他,缓缓前进。
他扬声大叫,问少年自己身在何处,怎样走出去。不想少年竟置若罔闻,不仅如此,他还调转方向愈走愈远。赵鞅无奈,只得朝牛行进的方向死命的跑,企图追上少年。眼看只有一步之遥,忽然一阵风迷了他的双眼,再次睁开眼,少年和牛已经走远,浓缩成一个黑点。
他四处环顾,四周忽然空无一物。沼泽被青青草原代替,牛羊被移到远处,化作无数小白点、小黑点、小黄点,和绿意盎然相映成趣。
此时的赵鞅,无心欣赏美景。孤寂感扑面而来,心中一片茫然,浑身颤抖不已。他心急如焚,左顾右盼,急切的寻找出路,目光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他颓然的跪倒在地,双手盖住眼睛,连连摇头。
沮丧绝望之际,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军可是姓赵?”
他猛然抬起头,希望重新被点燃,一颗心雀跃起来。
咦,说话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赵鞅上下打量来人,他手拿竹笛,面带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赵鞅努力回想。
忽然灵光一闪,正要呼出对方名号他醒了。
眼看就要揭晓真相,却被拉回现实,真是令人扼腕。梦中他的心情高低起伏,一路跋山涉水,一会儿策马扬鞭,一会儿赤足发力,忽而高喊,忽而低声叹气。虽然睡了四个时辰,却浑身疲惫,无精打采。
即使如此,他仍迷迷糊糊的爬下床,更衣上朝。身为最高军政长官,不能因为小小不适就请假歇息,否则恐怕会引起朝野猜测,人心波动。
来到官署,例行事项安排好后,他端坐桌前,盯着摆放整齐的竹简发呆。
侍卫也察觉到赵鞅精神不济,有人求见时,他轻轻走到赵鞅面前,低声询问。
赵鞅愣了好一会儿才揉揉眼睛说道:“请他进来吧。”
很快,一名须发皆白精神奕奕的老者来到眼前,“老朽见过将军。”
“坐吧。”赵鞅命来人坐在他右侧,一双眼睛充满疑问。
“将军一定很好奇,老朽为何会专登来面见将军。”老者捋了捋胡须,笑意满面。
赵鞅点点头,“定是有大事要给赵某提示。”
老者笑而不答,顿了顿,说道:“将军目光如炬,老朽怕是要丢失职事,流落街头了。”
“本将军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乱猜测罢了。大夫之能,名闻朝野,若是有心归附,不知多少卿族世家踏破门槛。”说着,赵鞅向老者拱手。
“将军过奖。”老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若非将军慧眼识珠,老朽仍在街头巷尾凄风冷雨的摆挡糊口。所以,将军才是识人用人的高手,老朽所知不过雕虫小计罢了。”
赵鞅摆摆手,“大夫再说,在下要无地自容了。”说着,他抚抚额头,轻叹道:“近来多梦,睡醒极倦,似乎有巨石压在胸口,时常喘不过气来。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岁月不饶,又或是已近黄昏,黑夜即将来临。”
“将军切莫胡思乱想,梦乃所思所想太甚,留在脑海至深,夜深人静悄然现身。”老者低下头,伸出手,弯曲手指数了几个数,轻轻颔首,抬起头,缓缓道:“将军正值壮年,只因某事未决,心思受其所困,无法排解,才让其有机可趁。”
赵鞅点点头,想了想,便将昨夜的梦大略说给老者听。
“与老夫所想不谋而和。”
“哦?大夫难道未卜先知在下所梦何事?”
“非也!只是老夫面见将军的由头与将军梦中苦思不得见者乃同一人。”
“同一人?”赵鞅紧锁眉头,再次回想,记忆已然模糊。他在梦中一直被什么所困?他摇摇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吹笛少年。”老者吐出四个字。
“哦?对,在下试图看清他的脸,却一直看不到。”
“少年正是症结所在。”
“只是——”赵鞅站起身,来回走动,认真想了想,“近来烦扰在下的诸多事项,似乎并无一事与此有关。”
最近内政稳定,诸事平顺,万事无虞。外事上,宋国已主动回归,与晋国恢复邦交。失去齐国的庇护,鲁国、郑国、卫国都有服软的迹象。无论如何,不必担忧他们结成联盟与晋对抗。
当然,若是硬要说有何憾事,就是家事略有风波,